“何冬。”
“老奴在。”
“從今日起後宮的大小事物,就都由你來掌管吧,不要讓皇後太過操勞了。”
蘇輕涪向前踉蹌了幾步,想要靠近錦甌,而他卻好似要避開一般,起身重新走向那紗帳。
秋水般明媚的眸看著自己深愛的君王那無情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他是如此的冷血無心。
“皇上!”
“愛妃想必也累了,去好好休息吧。”
輕輕地咬了咬嘴唇,不顧唇上有些脫落的胭脂,從來深藏不露不曾有絲毫表現出來的怨恨,朝著簾內臥榻上安睡的女子瞬間爆發了出來,那眼中露出了極度冷酷的寒光。
然後,她又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端莊嫻雅地微笑了起來,但卻沒有給任何人一絲屬於笑容的感覺。
“臣妾告退。”
出了乾宮,她突然覺得皇宮中的天色竟寂寞地帶著淒冷。
掀開透明的錦緞紗帳,卻見夜宴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心顫了一下,慢慢地坐到榻邊,柔聲問她:“醒了?”
“嗯。”稀薄的陽光下,夜宴剛剛睡醒的眼,有著一層暖意的朦朧,笑著道:“你要做父親了,錦甌,為什麼不高興?”
他隻看著她,眼神複雜難解。
“如果是你的孩子,朕會很高興。”
他對一個延續自己生命的血脈,沒什麼感覺,但是不知為何卻是極為期待那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存在。
用纖細的手指扶住額頭,她笑了起來,眼神卻是淡淡的,“你明知道我不可以,也不能為你孕育子嗣的。”兩種陰寒劇毒侵體之後,太醫曾經說過她恐怕今後是無法懷孕生子的。沉默了一下,然後重新展開笑靨,清雅麵容上卻已帶了黯淡的溫柔,“雖然,我也很想要一個孩子……也許這就是報應。”
因為她一向畏冷,殿中的炭火便一直燃得好似初夏時節,暖意洋洋的,可是即使如此,長長的睫毛下的麵色依舊呈現出發青的蒼白。
他安撫似的撫摸上她冰涼的手掌,碰觸的一瞬,她的指仿佛被他的體溫燙到似的一顫。
疼,從胸口慢慢蔓延開來,然後他勉強地笑道:“不說這些,你來,看看朕在院中給你準備了什麼。”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院中,上午的庭院中,清晨森森的霧氣仿佛還沒有散淨,蒼鬆翠柏掩映下的一架秋千,那架上繩索還在彌漫的霧間悠悠地晃動。
身體猛然一震,隨即,她慢慢轉頭,明亮的墨色的眼定定地看著他,然後少見地開心大笑了出來,“秋千?”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笑著回視著她,他的眼溫柔得有如春日的煦風。
她卻轉開眼睛,安靜地凝視著那樹下隨著寒風輕擺的秋千,清秀的容顏上輕滑過一道回憶的笑容,連帶著聲音都有些空洞縹緲起來,“那年我們都隻有五歲,你就在庭院中獨自蕩著秋千,我還以為你是女孩子呢,然後開口喚你皇妹,結果……你卻哭著對我說……我是男孩兒……”
微風吹起,枯瘦的枝幹上微微飄落下幾片雪花,仿佛是羽毛似的雪花,飄落在她披散的發間。
他也笑著,有著幾許憂悒的淒麗,“你啊,過了這麼多年,竟然還嘲笑朕。”
那時的他們,都隻是皇宮中陰暗角落裏刻意被忽視的存在,真是不甚愉快的回憶啊。
“來,朕推你。”
秋千載著纖瘦的身軀,飄飄蕩蕩地飛在空中,那未梳起的長發在空中滑過優美的弧線,雪白的衣袖翩飛,混著天空的冰藍,讓她好似被包在寒冷的空氣之中,竟然帶了種無法形容的魔力。
這一瞬間,時光仿佛流轉,又回到兒時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他們,誰也不曾知道自那時起,他的眼裏,便隻有了這道纖細的身影。
隨著時光的流逝,周圍的許多事情都漸漸淡去,但隻有這道纖細的身影不曾改變,於是便烙印在心底,再也無法消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