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首直直地看著他許久,她的眉目間仿若被輕煙籠住,用宛如不關己身的口吻淡然訴道:“你不知道嗎?其實自從我第二次中以來,藥……對我已經不起作用了。”
跪在地上的謝流嵐眉峰猛地蹙起,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身體漸漸地蜷曲著,那麵色已經如紙一般的蒼白,容顏上滑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入了火色的衣袍上。
看著他的發際滴落大顆的汗水和摳在胸前衣襟上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手指,夜宴心頭一驚,急忙快步上前,伸出了手,想要將他扶起,謝流嵐依舊踉蹌的身體無法跪穩,跌倒了地上。
“流嵐,你怎麼了?”
“那酒裏麵有……”他倚在她的懷中,微微抬起頭有些迷糊的眯細了水般蕩漾的雙眼,那雙清澈的瞳孔中已經朦朧得失去了焦距,“原來想讓你死的不隻是我一個,我這樣算不算報應?我其實一直想告訴你,我其實……其實……”
他修長的手指在一片模糊中伸出,仍舊很溫柔地將夜宴滑下鬢角的頭發重新攏了上去。接下來那些他一直埋藏在心中不敢吐出的話,卻因為失去了力氣,依舊無法說出。
看來他們始終是有緣無分,他意識模糊地想著。
感覺到烙在自己肌膚上的溫度逐漸灼熱,她冰冷得近乎僵直的將手指撫上了他的額頭。
“當然不算,我親自死你,那才叫報應。”本就蒼白的麵色在這一瞬間透明仿若水晶般欲碎,牙齒緊咬著唇,卻是淺淺一笑,“你等著我……”
說完她疾步奔向府門,門口的家丁不敢阻攔,連忙開了府門。
可是她卻站在朱紅的大門前,呆呆地愣住。冬夜苦寒,出來得太過匆忙,她沒有來得及披上披風,指尖已然凍得有些麻木,忍不住輕輕地嗬出了一口白霧般的氣,身形亦是搖搖欲墜,後麵跟上的何冬急忙上前攙住了她,那氣息同樣紊亂地喘著。
府門前的紅燈在如風中搖曳閃動,映在她隱藏著焦急的麵上,斑駁濃鬱,一片青灰。
驀然,遠遠的一輛馬車馳來,在她的近前,停住了。
一身黑衣的侍從恭謹地掀開了車簾。
她連問都沒有問,便同何冬上了車。
車轅在雪地上,隆隆地馳著。夜空幕下,圓月銀絲般的光芒撒在了路上。萬籟寂靜,所有人都已經酣然入夢之時,她的心卻已經像是這冰冷的天寒,萋萋蕭瑟。
終於馬車在東城的一座民居小院停了下來,夜宴下了車,隨著侍從走了進去。
院中似乎無人居住依舊,石路上的皚皚積雪並沒有清掃,踩在上麵的金線鑲珠的軟底繡鞋,鞋底已經略有些濕了,和積雪發出摩擦的聲響,在暗夜裏蕩漾著。
停在屋前,侍從把雕刻著簡單花紋的木門輕而無聲地推開,夜宴猶疑了一下,還是提著裙裾優雅地走了進去。
室內,燭光好似窗外的月色染著炭火的暖意在空氣之中流動,昏黃而寂靜。
屋內男子,火色蟒袍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換下,高貴倨傲地斜坐在交椅上,夜色迷離,讓她竟無法看清他血腥眸中的底色。
夜宴直視著麵前的男子,驀然間,臉色蒼白得近乎冰雪般透明,“是你?”
“你很驚訝?為什麼?”
冷漠殘酷的男子身上一點一點透出了一種捕獲到獵物的欣喜,但聲音依舊淡淡的沒有起伏。
“本宮想過很多人,但從沒有想過是你,悱熔殿下。”
“為什麼不能是我,我不可以希望你死嗎?”
“至少沒有什麼本宮可以想得到的理由。”她淡淡然道,高高地昂起尖尖下頜,眸子裏仿如水波幽幽,即使神色間原本有些倉惶,但一笑之間清雅依舊,自有一股高貴風華從骨子裏透出。
“理由是,你太聰明,有你在錦甌的身邊,無論如何對我北狄來說,隻能說是一個心頭大患。”悱熔優美端正的唇角浮起了一絲優雅的冷笑,看著她的目中閃現的無法掩飾的痛苦,流露出殘忍而冷酷的愉悅,“倒是沒有想到,被駙馬誤喝了,可惜了我北狄國師曆時十年,煉製而成的芙蓉曉。隻能說,他可真是不走運,再過半個時辰,連我手中的解藥都無法救他了。”
“理由牽強了些,不過本宮勉強可以接受。”攥緊了手心,薄羅輕衫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最後力持鎮定地優雅抬腕,將鬢間有些零亂的發攏到耳後,“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把解藥給我。”
“嗬嗬,長公主果真是聰慧過人,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
他高傲地起身,拂了拂寬大紋蟒的衣袖,漫步踱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許久。然後,把手撫上夜宴的肩膀,微微地向上滑動至她的下頜,聲音溫柔地響起,卻帶起冷酷的漣漪,在浮動著昏黃燭光的空間裏麵蕩漾:“這是芙蓉曉的解藥,我隻要你陪我一宿,我真的很好奇可以讓錦甌著迷至此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玄色的瓷瓶擺在有些老舊的紅木桌上,溜過一道扭曲的陰影。
“本宮憑什麼相信這個就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