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逢集的日子,人很多,來寶總是讓李麗紅跟他一起去集市上擺攤,每集一簍香燭能賣八十多塊錢,扣除成本,可賺二十多塊錢,這麼多年來,有手藝的來寶就是這般愚公移山一樣地掙回了娶媳婦的錢。趕了十幾次集,來寶常常在中午時讓李麗紅去買幾塊燒餅或包子當午飯,買飯的時候李麗紅很容易搭上車就走,可李麗紅沒有,來寶也不相信。

所以後來當張魚揪著李麗紅的頭發來到來寶麵前的時候,來寶激怒了,是被張魚激怒了。

中午集鎮上依然人如潮水,暖烘烘的太陽照得人熱血沸騰,來寶的香燭還沒賣完,他向王福借了兩百塊錢湊齊了兩千塊讓李麗紅去郵局寄走,然後再帶幾塊燒餅來填肚子。

在鎮西邊通往縣城的公路邊,張魚剛從省城回來下車,他看到李麗紅站在一輛停下來的公共汽車門邊,頭伸向車裏正在跟一個女售票員說著什麼。張魚飛奔過去,不由分說地揪起李麗紅的頭發押到了來寶的攤位前。

李麗紅泣不成聲,披頭散發,臉上還有幾個血紅的手印,那是張魚抽的。張魚將李麗紅拎小雞一樣地扔到來寶麵前,“媽的,這婊子差點就跑了。虧得我當場抓獲。”

來寶一見李麗紅這副慘狀,抬手一拳砸到了張魚的臉上,“你是畜牲呀,把麗紅傷成這樣。”

張魚的眼睛挨了一拳,立即腫得跟魚眼睛一樣鼓了起來,他幾乎本能地給了來寶一拳,正中肩部,本來身體就不平衡的來寶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他的那條殘腿倒地時撞到一塊尖棱的石塊上,鮮血從褲子裏冒了出來。

張魚一見這情景,連忙拉起來寶,嘴裏還說著,“你昏頭了,不是我當場碰到,我還以為你真娶了個良家婦女呢。”

李麗紅見來寶受傷抱住他痛哭失聲,周圍圍了許多人。

張魚吼了一聲,“看什麼看”,說著拉起來寶扶著他往一家飯館走去。李麗紅背起簍子,緊跟在他們後麵亦步亦趨。

在“紅石榴”飯店的一個包廂裏坐定後,他們就今天的發生的事情進行了交流與溝通。來寶說李麗紅跟我一起趕了十幾個集了,都是單獨去買飯,要跑早就跑了,而且還一個人來鎮上寄過信。張魚聽了後,驚得張開了嘴,說不出一個字來,牙齒咬著的香煙掉到了地上。李麗紅很委屈,眼淚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她不想說,也不想解釋,可看到來寶臉脹得通紅,她還是講出了實情,她覺得她沒有必要為自己辯解,而是為來寶辯解。她從郵局出來後,去找廁所,一找就找到了路邊,一輛開往縣城的公共汽車見她在路邊東張西望,就停了下來,問她去不去縣城,李麗紅就跟售票員說不去。還沒說完,張魚就衝了過來,揪住她頭發,還打了她一巴掌,李麗紅邊說邊哭。張魚目光死死地盯住李麗紅,很不情願地道歉說,“那是我誤會弟妹了,也真是巧了,偏偏在一輛停下來的公共汽車門邊遇上了。”來寶捂著自己已經風幹了血跡的殘腿說,“好像我就不配娶一個好女人一樣,連你張魚也麼看。”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張魚說,“好吧,今天我請客,向你們兩口子賠罪。”

一桌子堆滿了雞魚鴨肉,酒過三巡,來寶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實際上,有一個疑問是永遠無法解釋的,郵局在繁華街口,繁華地段找不到廁所,偏遠的路邊反而有廁所?而且李麗紅根本沒去郵局,而是去了銀行,將錢打進了一個銀行卡中,當然,這誰也不知道,當然另一種可能則是,李麗紅對鎮上並不熟悉,而且鎮裏鎮外實際上是一樣的,距離也就是三四百米,她完全可以去鎮外路邊找廁所,至於從哪兒寄錢回去,銀行比郵局要快得多。

如果要認真地懷疑一個人,每一個人的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懷疑,DNA鑒寶的兒子,還有億萬分之一的差錯呢,誰能保證自己的兒子就不是億萬分之一的雜種呢?來寶這樣對張魚說的時候,知識和水平貧乏的張魚就很尷尬,啞口無言的表情顯得相當愚蠢。那時候,李麗紅就平靜了下來,她不說話,抽泣聲也停止了。

晚上回到家裏,母親問來寶腿怎麼受傷了,來寶說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撞破的,來寶媽看了李麗紅一眼,李麗紅說已經塗了紫藥水,也吃了消炎片,沒大妨礙。

睡覺前,李麗紅又給來寶的傷口塗了紅藥水,她一句話也沒說,一晚上靜靜地摟著來寶睡,來寶感到女人與他貼得很緊,就像用膠水粘住了一樣。

夜風越來越溫暖,溫暖的春夜裏,許多人跟來寶一樣做著黑暗中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