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署令怔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隔了半晌,李署令才說:“下官年少時曾隨先父去過許多地方行醫,象玉瑤公主這樣病症也隻見過一兩例。其中有一位是已經年過五十的婦人,因為全家遭了盜匪隻活了她一個,從此癡癡傻傻的,經過針灸與服藥雙管齊下之後,她漸漸恢複清醒,但是之前的事情她沒有再想起來。公主是不是會想起生病之前的事情,下官也沒有一定的把握。公主年紀太小,之前的事情可能記得也不清楚,縱然能想起一二,對以後的影響應該也不大。”
謝寧點點頭。
她也但願如此。
不是她不願玉瑤公主想起關於過去的事情,而是她冒不起這個險。
縱然現在她想不起來,淑妃畢竟是自盡的。玉瑤公主將來長大,也總會有一天會聽說這一切。
謝寧也是個母親,她有時候也會想,淑妃自盡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可能會想到過去,想到家族,但想到最多的應該還是她的女兒。
她有沒有想過玉瑤公主以後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母親?如何看待將林家抄滅的父皇呢?
謝寧振作精神,問李署令:“近來李大人替皇上請平安脈脈相可還一切安好?一夏天裏頭身子虧耗的多,這兩個月李大人還請多費心替皇上調理調理。”
李署令應道:“這是下官份內之事,還請娘娘放心。”
送走李署令,謝寧問青梅:“王供奉來了沒有?”
“王供奉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怕是連給大皇子殿下的課都要講完了呢。”
“請王供奉走時到這裏來一趟,我有事請教。”
王默言依舊是青綠色袍服,這種老綠色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換個人穿大概就跟入秋時節的蛤蟆皮是一樣,難得王默言還能把這身兒半舊的袍服穿出一股灑脫磊落的意韻來。
他行禮時說:“恭賀貴妃娘娘。”
謝寧擺擺手:“這話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快省一省吧。”
王默言微微一笑,謝寧客客氣氣請他坐下,上了茶之後才說:“昨日晚宴上應汿吹奏了一首曲子,連皇上都讚不絕口,這都是王供奉教導之功。”
“娘娘客氣了,是殿下自己天資過人。”
“玉瑤公主情形如何?”
王默言停頓了片刻說:“今天下官吹了兩首曲子,公主殿下大半時間似乎都在走神,並沒有聽進去。”
送走了王默言之後,謝寧坐了好一會兒一動沒動。膳房送來了切成蓮花狀的西瓜,雪白的盤子下麵墊的碎冰在屋子裏緩緩的融化,盤子的邊緣結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
青荷進來稟報說,針工局的人來送衣裳了。謝寧應了一聲:“知道了。”看了一眼那盤西瓜,又添了一句:“這個你們拿去分了吧。”
針工局的人是來送謝寧冊封時要穿的吉服的。
從皇上頒旨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四天功夫,針工局的人已經將三身兒吉服全趕了出來。她們把箱子抬進來,打開箱蓋。怕夏天手上的汗漬沾到那質料上,所以打開箱子之後,領頭的尚宮先取出一副絲質的套子套在手上,然後才和身旁的人一起,將吉服從箱中取了出來,緩緩在謝寧眼前展開。
屋裏比外頭要暗,但是這件明黃色吉服仍然讓謝寧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衣裳太華貴了,上麵的繡紋精美平滑,鸞鳥繡的栩栩如生,領襟和袖口的鑲邊處釘著珍珠與寶石。從選料子開始,上頭的每一個花樣都是有講究的。針工局的那位尚宮殷勤又不失恭敬的向謝寧誇了一番,待謝寧點了頭,再展開第二件給她過目。
如果說三件之中謝寧最喜歡哪一件,應該是那件絳紅色夔鳳紋吉服。這顏色聽說最難染,染一匹這霜絳紅比明黃色和那件黛紫色都要難得多。針工局那位尚宮輕聲說:“稟娘娘,這霜絳紅緞今年隻貢了一匹,裁了娘娘這一身兒就不夠再做旁的了。娘娘看這顏色,這樣深,這樣濃,得反複浸染近十次,哪一次火候拿捏不準就前功盡棄了。”
言下之意,施慎妃和韓謹妃兩人的紅色吉服必然不是用的和謝寧一樣的料子。同樣是紅吉服,可從用料上就分出了三六九等來。
這不是謝寧吩咐的,可還用得著另外吩咐?針工局的人絕不會在這樣的大事上頭出錯。這匹緞子做這一件吉服理應是綽綽有餘的,但即便餘下的料子還夠再做一件,他們也絕不會給韓、施二位用上。不然回頭謝貴妃見到那二位竟然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料子,心情能好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