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眼睛都要突出來了,那目眥欲裂的樣子,青荷一點兒都沒有心軟。
她隻是在想,她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方尚宮教過她,千裏長堤,潰於蚊穴。她因為主子的緣故也識字,也曾經在主子練字的時候看見過這句子。
但是一直到現在她才真的認識了這句話。
如果一開始她就能從一些小事聯想到青珠愛慕富貴性子輕浮,如果在她剛剛有苗頭的時候就把那苗頭掐滅,把她調開去別的地方當差……
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能放青珠一條生路了。她對永安宮裏裏外外太了解了,心也已經歪到邪道上去了,都能做出當著主子的麵勾引皇上的事了,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的?今天放過她,明天她就會成為別人手裏的刀。
青荷毫不動容的看著青珠被拖出去,地下還有一隻鞋,在桌圍那裏,不仔細可能就看不見。
也不知道青珠剛才掙紮太厲害踢掉的,還是有意想把鞋留下。
不管是哪一種,都白搭。
青荷把鞋撿起來扔進炭盆裏。細布鞋幫上麵還有紅絲線繡的梅花,一見火就著了。青荷看著鞋子完全燒沒了,才用長的火鉗撥了撥,將灰都撥散了,這才丟開手站起身來。
來年這時候想著給她燒點紙錢吧,怎麼說也帶了她一場。
青荷擦淨了手,洗把臉又挽了一把頭發,今晚上她還得值夜。
皇上和主子其實都很省心,夜裏很少喚人,但青荷幾年下來已經養成了睡覺警醒的習慣。夜半時候主子醒了一回,青荷趕緊披衣進去伺候,給主子倒了半杯溫水。謝寧有些迷迷糊糊的,喝了水才想起來問:“青珠呢?”
往常要是青荷帶著青珠上夜,好些活兒青珠都會搶著幹的。
“青珠晚間著了涼了,我已經讓她去歇著了。”青荷麵不改色的說:“主子沒看見嗎?她給皇上遞塊手巾都沒有拿穩。”
謝寧在濺水那事的時候就覺得奇怪,現在聽青荷說她病了,倒是釋然了:“那就讓她歇著吧。這幾天天氣冷,過年事情又多。你多照看一些,要是她病的重,趕緊找藥給她服,要不就請人來給她看一看。”
青荷一口應下了:“主子盡管放心,我心裏有數。”
青珠要是能聽見主子這樣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羞愧難當?隻怕不會的。她能幹出今天這樣的事來,足見她有多麼忘恩負義了。就算聽見主子說的這些話,也絕不會真心感恩。
主子一天有多少事,現在宮務慢慢都上手了,每天從用過早膳送走大皇子,主子也清閑不下來。用過午膳之後,下午還得陪著小主子們,連讀書練字的時間都得擠出來。青荷想起以前在縈香閣的時候,主子帶著她和青梅一起琢磨三頓膳食吃什麼,裁彩紙做窗花,還用收集來的蘆杆柳條編東西。
現在的日子當然不是過去能比的,青荷隻是覺得,主子那時候雖然一無所有,可是卻不用現在一樣整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第二天謝寧用過早膳還問起青珠來,青荷和方尚宮已經統一口徑了,兩人一致說:“青珠發起燒了,懷疑是什麼惡疾,隻好先挪出去。”
謝寧吃了一驚:“惡疾?”
“主子不用擔心,下處的幾個人已經都查過了,沒人有病狀。現在是與不是還在兩可之間。因為小主子們多,近來時氣又不好,才將她挪出去的。倘若過兩天好轉了,自然就會再讓她回來。”
謝寧這才鬆了口氣:“這就好。”疫症的可怕謝寧知道,這幾年京城大疫沒有,但每年到春天了,也總會有那麼一波病症爆發,讓人惶惶不安。
“青珠挪出去有人照看她沒有?外頭的鋪蓋、炭火、吃食、衣裳這些,那些人未必會替她打點,你要多想著些,可別讓她在外頭受罪。”
“主子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方尚宮這話讓青荷滿心裏佩服。
這就是老江湖,話說的滴水不漏。在主子聽來,那自然是安排好了。可是方尚宮一個字的實話也沒承諾,她說的安排好了和主子說的安排好了完全是兩碼子事。
可你也不能說方尚宮說的瞎話。
她隻是沒跟主子說全部實話而已。
這樣再過幾日,大年下不好讓她就“病死”,等出了正月十五告訴主子青珠沒了,也就是了。
永安宮的這一點動靜不大,外頭的人不可能知道,但這可不包括白洪齊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