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尚宮與玉瑤公主都是趁雨勢小些的時候回來的。玉瑤公主還好,回來以後熱水浸浴,換了衣裳,又喝了兩碗熱熱的薑茶,連個噴嚏都沒打。可方尚宮就不行了,可能因為連日來沒有吃好睡好,又受了寒氣,回到永安宮後就躺下了。
這回請太醫的時候胡榮簡直是一路飛奔,生怕誤了一點事。李署令今日不當值,過來的是段醫丞。這是一位不知道內情的,診過脈之後說,並無大礙,隻是受了寒氣,再加上連日來操勞過度,心力交瘁,需得好好將養。
要說段醫丞醫術也著實不錯,就是少了點做官的本事,總是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這種本事有人似乎天生娘胎裏就帶了來,有人卻十竅裏通了九竅,死活也學不會。段醫丞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他隻好想了個笨辦法,就是盡量少說話。拿不準該說不該說的時候,那就閉嘴別說,或是搪塞過去也無妨。
可永安宮裏對待方尚宮的事可不敢馬虎,周稟辰親自出馬,細細的問了一遍方尚宮的病要不要緊,該如何調養。
段醫丞有些為難。他知道周稟辰是個厲害人物,拿不準他問這麼細是不是有旁的意思。比如說,周稟辰和方尚宮相比可算年富力強了,方尚宮年老體衰,又舊病纏身。要是周稟辰想趁這個機會把她擠下去,那永安宮豈不是他姓周的一家獨大了?
所以周稟辰問得越細,他越是不敢多說,隻拿藥理跟他兜圈子。周稟辰多精明,一看就知道段醫丞想歪了。可是這種事情又沒法兒解釋,不然越發象是欲蓋彌彰了。
正好夏月這會兒過來了,在門外就問:“太醫可走了沒有?”
周稟辰對貴妃身邊這幾個數得著的大宮女一向客氣,聽到這話忙在屋裏應了一聲:“段醫丞還在呢。”
夏月走進屋來盈盈施禮,客客氣氣的說:“這就太好了,奴婢還怕來得遲了,太醫已經回去了呢。娘娘才剛吩咐,要是太醫還在,就請過去,娘娘不放心,想再問一問,請段大人過去一趟。”
段醫丞連忙背起藥箱,尋思這宮女來得真是及時。她要不來,周稟辰再催問他,段醫丞可不知道該怎麼扯才能將話圓過去。
周稟辰待他出去了,憋的一股悶氣變成了一聲冷笑。
“蠢貨。”
這樣的人還能在宮裏待下去,隻能說是聖恩浩蕩,皇上真是寬宏大量的人。要換做先帝時候那樣險惡的後宮,段醫丞這樣的人早被生吞活剝了。
他不用脖子上那吃飯家夥好好想想,自己越是和方尚宮不對付,就越不會這樣明著打探情形,否則豈不是自找麻煩?
再說,他和方尚宮一內一外,外頭的事情多半都掌握在他手裏,他用得著忌憚方尚宮?就算把方尚宮擠下去了,他也不可能把方尚宮那些近身伺候娘娘的差事搶過來幹啊,到時候來個比方尚宮更厲害的人物,那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更何況方尚宮的身份可同過去不一樣了,不過這個段醫丞更不可能知道。
段醫丞見貴妃時隔著屏風說的話。貴妃自產後休養以來,一直沒怎麼見過人,段醫丞也就來過一次。他進了門先將藥箱解下,跪下叩頭行了禮問了安,貴妃說:“段醫丞請起來說話。方尚宮的病,不要緊吧?”
“回娘娘的話,請娘娘且放寬心,方尚宮的病不算重,隻是要好生調養歇息。”
貴妃沉吟片刻,又問:“可開了方子?”
段醫丞忙說:“不用不用,臣看過李大人過去開的方子了,很妥當,不需要添減什麼,就還按原來的方子煎服就成。”
“原來的方子?”
“是。”段醫丞說:“才在方尚宮那裏,宮人將舊方取出來微臣看過了,李大人醫術超群,開方用藥十分精準,非微臣所能及。”
“是嗎?”貴妃說:“就是那回出京避暑時開的那方子?”
段醫丞說:“正是。”
謝寧記得那次的事,去金風園那一回的事情她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方尚宮到了金風園病倒,李署令為她診脈開方,悉心診治調養。從那以後方尚宮的身子其實大有好轉,與從前相比要康健得多。
“讓段醫丞費心了。”
段醫丞出永安宮時覺得自己運氣還不壞,算得上因禍得福了。雖然周稟辰想要刁難他,可是貴妃娘娘一出麵,不但替他解了圍,還額外多開發了一份兒賞。賞什麼是小事,關鍵是貴妃娘娘既然賞了他,還問了話,想必周稟辰就不敢再動什麼小心思,自己也不用擔心被他刁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