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完了,虎子好象還不盡興。我想再去拿瓶酒,苗圃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遠遠地瞥了我一眼。一瓶酒沒多少錢,但是苗圃是不會讓我在煙酒投資的。記得兩個月前我們一起逛街,還沒走幾步就遇到一個舊書攤,苗圃在那裏逗留了足有兩個小時,左看看右看看,幾乎把每本書都翻了個遍。街自然是沒逛成,苗圃讓我買那本果戈理的《密爾格拉得》,那是一本非常舊的書,從封麵的顏色上看,好象已經沉睡了幾百年。十元錢一本,一點都不貴,可那天我確實忘了帶錢。苗圃和我出門從沒有帶錢的習慣,我就是她的錢包。書沒買成,苗圃一晚上都沒和我說話,夢裏還念叨著《密爾格拉得》。當時我說:“你怎麼不像苗圃,不像童彤她們,你看人家逛街,不是逛逛時尚廣場,就是逛逛精品商店什麼的,至少買張周傑倫或潘瑋柏的海報什麼的,而你就知道買這些老古董。”苗圃當時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哭著說:“我就是喜歡古董怎麼了,古董就不時尚了?你喜歡她們為什麼還要找我?算了,我還是走,你讓停美和童彤來紅磚房住。”說著就走,若不是袁娜來得及時,勸了好半天才留下,我想那天苗圃真的就走了。

虎子聽著我們聊,覺得沒什麼意思,就提出來要走。阿若也就起身說:“該走了,晚了,耽誤你們小兩口休息。”苗圃聽見,在阿若的背上打了一把,不好意思地笑笑。阿若開玩笑說:“啊喲,這有什麼嘛,我們住在這校門口,啥事沒見過啊,大白天樓樓抱抱得多得是,別說你們規規矩矩的兩口子呢。”緊接著,虎子打著嗝兒說:“可不是,我表叔就在北門開旅店,說實話賺的都是學生的錢,那成雙成對的,天天都是爆滿,生意好得了不得。你說學生不住在學校宿舍裏,幹嗎跑出來住旅館啊?還不是為那個。你們兩口子這算是過日子了,別再整天鬧東鬧西的了。”苗圃背地裏翻白眼,我竊笑。

送走阿若和虎子,苗圃進屋收拾殘羹深湯,我照例去熱洗腳水。熱好水,端進去的時候,苗圃已經坐在床沿兒上,晃著腳等我了。我把水盆端在她的腳下,把毛巾放在床頭櫃上。苗圃卻不洗,心不在焉的樣子。

“想什麼呢,還不洗腳,你不會是等我給你洗吧?”我問她。

“就是等著讓你給我洗腳呢。”苗圃笑眯眯地說。

“這事,我可幹不了,我是男人,怎麼能給女人洗腳呢?”

“又大男子主義了吧?今天你還非得給我洗一次不行。”苗圃堅持著。

“憑什麼啊,天下哪有男人給女人洗腳的事啊,你又沒病啥的,你自己洗吧。”

“小南,別說洗腳,給自己女朋友洗內褲的都多得是,你根本就不愛我。”苗圃說。

“嘿嘿,如果是內褲,我也願意洗。”我笑著,伸手將她的腳按在盆裏。

“我發現你越來越不正經了,都是跟著豬他們學壞的。”苗圃責怪著。

“誰不正經啊?洗不洗內褲的,還不是你說的嗎?這會兒又怪起我來。”洗完腳,給她擦幹淨。苗圃無話可說,忽然抱著我的脖子,我沒蹲穩當,竟然把一盆洗腳水全打翻了。

“你這個人,總喜歡搞突然襲擊。”我說著,推開她,又去拿拖把拖地。

打開夜燈。和往常一樣,我們又沒完沒了的開始聊。從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聊到阿娜伊絲·寧的《亨利和瓊》,再聊到沙爾·波德萊爾的《巴黎的憂鬱》,苗圃喜歡抒情,而我不是潑冷水就是爭辯,總之在文學作品的討論中,苗圃總是占不到一點便宜。我隻說了一句“《亨利和瓊》的作者是個蕩婦”,沒想到苗圃轉過身就不理我了。

“阿娜伊絲隻是寫出了人的本能和欲望,寫出了人性最真實的一麵,怎麼會像你那樣的淫穢的想法,這足以說明你的人格還不健全。”苗圃說。

“這和人格有什麼關係?學術討論是自由的,個人觀點也是應該的,怎麼是人格的問題了?”我有點不高興,我最討厭別人動不動就提什麼人格。

“我就不明白,你怎麼會把阿娜伊絲看成一個蕩婦?”

“因為她無論寫什麼作品,都離不開性。難道不是嗎?《亨利和瓊》夠厲害的吧,也太放縱了,還有她寫的那個叫《火》的日記,其中有一句她就是這麼說的:‘不論什麼愛情,我都無法抵抗,我的血液開始起舞,我的雙腿張開……’你說這不是蕩婦是什麼?”

“你看不到深層的東西,你不覺得阿娜伊絲是性解放的先驅嗎?如果沒有她,哪來的你說的那麼多的時尚?哪來的那麼多你所說的穿著單薄的小妹?哪來的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的小青年?社會的文明進步,就得感謝像阿娜伊絲這樣的大作家。”苗圃狡辯著。

“這就是你看到的深層的東西?我看未必有多深。如果沒有這樣的大作家整天寫這樣的垃圾,現在的小青年就不會變得這麼隨便了。我看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我接著說,“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葉甫蓋尼·奧涅金》和《巴黎的憂鬱》,怎麼理解和怎麼認識,作者都交給了讀者,每句文字都含蓄得像個貞潔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