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才聽他低低地如夢囈般開口道:“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願意見我了,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肯回來見我最後一麵的!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何你會突然那樣生氣以至於到了山腳都不願意再上來見我一麵,而是執意離去了,後來我聽駱遙說了那事之後,我才知道,你一定是聽到了那些話!對不起,桐兒,真的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那些話,那時隻是我一時也不知怎麼就鬼迷心竅了,我一直以為我心中隻愛小蠻一人,可是這段日子,在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這段日子裏,我才發現,其實,你早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便已經進入了我的心,要不然,我從前總認為死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因為至少我很快便可以見到小蠻,可是,這一次我真的很怕死,因為,我怕我死了之後,我便再也見不到你,我怕你又會愛上別的男人,你這樣的女人,一定會有很多男人來獻殷勤,一想起這些,我便覺得心中像咽了一把魚刺一般,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難受地像是要死掉了一般!”
他一口氣說下去,說到激動處,幾乎連氣都接不上來,奚婉清隻好輕輕拍著他的背,等他情緒稍稍平複下來,便說:“夜遙少主,你想多了,如今,你最該做的事情是好好養病,而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等你好了,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呢!你還沒有把汀州人徹底打敗,你還沒有把你親自從半月城中帶出來的這些將士平平安安地再帶回去,你還沒有親自率兵將如今占據著城主堡,耀武揚威的周承業趕下台,你還沒有與你哥哥握手言談,盡釋前嫌,這些你都還沒有做,怎麼可以在這裏垂頭喪氣,說些毫無鬥誌的話呢?”
吳夜遙聽到這裏,眼神裏的神采忽然亮了亮,看著她,許久都沒有再說什麼,奚婉清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繼續緩緩地引導:“夜遙少主,難道你忘記了嗎?曾經你的理想是什麼?是成為整個中原的霸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什麼樣的代價都願意付出,更何況如今的婉清區區一個女子?婉清從前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如今依然什麼都不是!”
這番話自然有些自怨自艾,但更多的是對昔日遭受吳夜遙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冷淡待遇的怨恨,吳夜遙在上一次的遭遇戰中腦部受過重創,因此思維便再不似從前那般敏捷,怔怔地聽奚婉清說到此處,竟似真的又激起了無窮的鬥誌一般,眼睛裏的目光也不一樣了。
宋禹站在長廊不遠處,忽然聽到吳夜遙叫他,連忙一路快步走過去,還不等他開口,吳夜遙從睡椅上站起身,自從受傷後口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道:“去將我的劍拿來!這幾日受傷躺在床上,已經好幾日沒有摸劍了,竟是將劍術生疏了不少,如此下去可不行,過幾日就是與汀州的生死決戰了,我怎麼可以像個病人一般臥在床上?”
宋禹瞠目結舌地看看吳夜遙,又看看奚婉清,不等他開口問什麼,奚婉清向他輕輕一笑,微微頷首示意後,轉身悄悄離去。過了一會兒,宋禹在走廊盡頭追上她,詫異地問:“奚姑娘,你剛才與少主究竟說了些什麼,為何他會忽然變成這般模樣了?”
奚婉清倚在欄杆上,看著漸漸西下的太陽,看一眼正在不遠處山腳下砍竹子打算替她做一架紙風車的林慕,嘴角忽然浮起一個淺淺的笑,看一眼宋禹,輕輕道:“我不過是將他心中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擺出來,包括我,擺在他麵前讓他選擇罷了,隻不過,這一次,他還是選擇了他認為最重要的宏圖霸業。宋禹,你是個盡職盡責的好護衛,有你在他身邊照顧他,我很放心,隻是希望以後他不要辜負了你才好!”
宋禹臉色一緊:“靜柔夫人,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又要走了嗎?你真的不打算留在這裏陪少主,要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你看,你沒回來之前,好多大夫都說他會一直這樣癡癡呆呆記不起事情來,可是你這才回來,三五分鍾罷了,他便連劍術都想起來了,你說,你怎麼能走呢?而且,你這次回來連蒙軍師都還沒看到呢!”
奚婉清望著西邊的餘暉,隻輕輕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少不了誰的,以後你就會知道。同樣,有些人,也不需要再見了。”
別了,這一段故事,別了,與這段故事有關的人和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