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夏不知道這是幾天來她第幾次站在這扇門後,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窗偷偷看裏麵在自己玩的淺淺。
公司裏有好大一堆事在等著她處理善後,可她一點心思都沒有,即便坐在那個位置上,滿心想的也都是淺淺怎麼樣了。
這幾天她總是偷偷跑來醫院看看女兒,有時候她甚至會耗費一天在醫院裏,隻為了避開葉卮揚和其他的一些人,抓緊時間找機會偷偷的看幾眼。
隻是幾眼也會讓她覺得這一天沒有白費,甘之如飴。
她以前不肯看孩子怕的就是這個,一旦見了便再也放不下,就像現在,她右胳膊上有輕微的骨裂,還沒好,用繃帶掉在胸前,剩下的那隻好的手上拎著七八個大袋子,左手腕子上被勒的一圈圈紅痕,即便這樣狼狽,也不能阻止她前來。
母愛好像突然噴發的岩漿,炙熱而濃烈,從她的心房湧出來,翻滾奔騰,止都止不住。
她站在兒童觀察室外麵,臉上帶著自己察覺不到的溫柔,她在想待會要怎樣才能讓照看淺淺的護士相信並把她手上這些營養品一一喂給她的女兒吃,讓她女兒可以快一點好起來。哦,說到這個,她囑咐自己還要問問醫生,淺淺如果隻是受了驚嚇,為什麼住了這麼久還沒好?
顧夏猶自想著,卻突然感到手上一輕,她抬頭一看,葉卮揚正站在她身邊並試圖把她手裏那些袋子接過去。
很久未見,他依然長身玉立,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印記,也不曾讓他的性子偏離執拗,顧夏啞然看著身邊沉默著跟她搶袋子的男人,如是感歎到。
其實這些東西交給他比交給什麼護士要好得多,也簡單得多,至少不用想方設法的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通過護士的手來送給病患,他的突然出現讓顧夏不用在頭疼要想個什麼借口,才能讓護士相信,她是來探病的,並且沒有惡意。
袋子終於順利的全部交到葉卮揚手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時有些尷尬,顧夏想她是不是該主動告別呢,不然兩個人要這樣沉默的站多久?可是她很舍不得淺淺,她今天才來一小會兒而已。
葉卮揚拎著袋子轉身就走,他以為顧夏會適時的跟過來,可他走了幾步並沒有如願聽到她跟隨的腳步聲,他停下步伐回頭一看,那個笨蛋女人一臉莫名的還站在原地。
葉卮揚歎息一聲,問她:“你不想看看她嗎?”
你不想看看她嗎?想嗎?不想嗎?她有資格想嗎?顧夏腦子裏一時出現兩個聲音,一個要她順從自己的意願,一個則要她背離初衷。她不由得惱恨起葉卮揚來,他給的這份誘惑太大了,那個心心念念隻敢遠遠看著的寶貝就與她隔著一堵牆,而今她終於不必再躲躲藏藏,她可以走到她麵前親親她抱抱她,這樣的誘惑誰又忍心拒絕。她扭著頭看玻璃窗內的淺淺,自己真的可以涎著臉走進去,然後告訴淺淺自己是從她出生就撇下她的媽媽?
“你磨磨蹭蹭的想什麼呢?快點!”葉卮揚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覺得她的猶豫讓他心裏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氣。要真是不想見,又何必成天來呢?醫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尤其成天來往的醫生病人太多,葉卮揚並不曾留意到顧夏的到來,要不是昨天淺淺的主治醫生提醒他,他還不知道醫院保安已經注意上了一個整天神神秘秘、躲躲藏藏偷窺他女兒的人。
“我……”顧夏舌頭打結,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一下自己矛盾糾結的心情。說穿了,她就是害怕,一害怕整個人就僵住,挪不動步子。
葉卮揚站在門口,看她臉色一會一變,不知道在猶豫什麼。他歎了口氣,顧夏在公事上一向是大刀闊斧,絕不拖泥帶水的作風,可就這麼同一個人,在別的事上就完全成了反麵典型,沒人推著攘著,她是一步都不肯向前的,所以深知她這種不推不動脾性的葉卮揚隻能放棄讓她自己走過來的奢望,自己幾個大步走回她身邊。他兩手都拎著袋子,騰不出手來,隻得湊近了顧夏用胳膊把她圈進自己懷裏,連拖帶拽的總算把人弄到了病房門口。
顧夏腳下就像生了根,到了病房門口就不肯再往前踏一步,葉卮揚雙手拎著東西用不上勁,隻能看著他懷裏緊揪著他衣服的女人,問:“你到底怕什麼?”
到底是怕什麼?顧夏也不知道,前麵等著她的是寶貝,可她表現的卻好像前方是會吃了她的妖怪。她也想大方一點,鎮定一點,可她控製不住,全身不知道是因為過於激動還是別的什麼因素,一直在抖個不停,甚至連嘴唇也在顫,讓她連話都說不利索,她緊緊拽著葉卮揚的衣服,說:“今天不要了,好不好?改天,改天我……我沒準備好,改天……”
葉卮揚從她斷斷續續沒頭沒尾的話裏隱約明白了她的害怕,這種感覺他也有過,當初她一走了之,扔了個奶娃娃給他一個大男人帶,他怎麼會帶,手忙腳亂的卻仍止不住嗷嗷哭叫的女兒,看著那個小小的嬰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覺得自己的心幹都要被揉碎了,父母死了,顧夏走了,他沒有親人在身邊,隻能在精疲力盡之餘打電話給遠在國外的姨媽,把淺淺送到姨媽那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