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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的男朋友田龍來了。

秀秀從家裏出來悄悄去告訴好友高文玲。高文玲忽閃著又大又亮的眼睛,晶瑩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看著秀秀說,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過去。秀秀看著文玲的眼神異常,感覺像藏著什麼心事似的,她疑惑不解,心裏琢磨是我不該告訴她?可這事是她多次囑咐我讓我告訴她的。

秀秀走後,高文玲活躍起來。她慌忙洗洗臉,對著鏡子塗上粉脂,立刻散發出濃濃的香脂味,她看看自己的麵容,又抬頭瞧瞧牆壁上貼的電影明星劉曉慶的畫像,感覺自己的長相和她很相似,那兩個短發辮自然垂在肩上,就是有意摹仿劉曉慶的發型留下來的。她時常埋怨自己沒那福氣,人家像天上的太陽,自己倒像水中的月亮,黯淡無光。要改變人生命運就得抓好時機,這是她最近的奇想。高文玲匆忙換上那件紅底帶著黃花圖案的新褂子格外靚麗。那是七十年代,一般農村姑娘不講究穿戴,大多數是穿寬鬆的肥褲子,顯得人很臃腫。可文玲跟母親學一手好針線活,把自己肥胖的衣服拆開往裏縫縫做得很合身,身材凸凹分明,突出了她的線條美,顯得很利索很精神。她想想秀秀比自己差遠了,單眼皮,小眼睛,皮膚粗糙且發黑,但她有福氣,居然找個某副縣長的兒子。

高文玲曾追問過秀秀男朋友家的情況,秀秀說家庭不錯,更讓她滿意的是男朋友有前途,據說準備當兵去。高文玲心想,昔日的好友馬上搖身一變就成縣長的兒媳婦了,就意味著她將來不會在家務農。常言道:夫貴妻榮,妻子做的男人官嘛。可我哪一點比她差?這輩子卻注定麵朝黃土背朝天,永遠和黃泥巴結伴了。如果自己在農村打一輩子土坷垃,簡直是珍珠埋在了糞土裏,窩囊死了,為了將來的幸福,我何不和秀秀來個競爭,那心中的嫉火禁不住噌噌往上躥。

高文玲來到秀秀家,走進院裏故意問:秀秀在家嗎?她的聲音很甜,很嬌,很清亮。這時,秀秀和田龍正在屋裏交談,秀秀聽到文玲的聲音便慌忙站起來給文玲搬凳子。文玲走進堂屋,正巧田龍喝完雞蛋茶站起來把碗放在桌子上,一轉身,文玲已站在他麵前了,那雙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著田龍。田龍個子不高,穿一套海軍藍中山裝,皮膚黑得發亮,小眼睛,老婆嘴,很胖。文玲那顆火熱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但表麵上仍然微笑著。田龍看著麵前的文玲目光一下子拉直了,他後退兩步打個趔趄,坐在靠近牆腳的板凳上,心想還沒見過恁俊的姑娘哩。文玲坐在田龍的對麵問:你是哪村的?

田龍回答:是上河村的。

俺表姑家就是你村的。

田龍緊接著問:你表姑是誰?

叫藍雲。

她就住在俺屋後,俺是一個生產隊。你常去嗎?

經常去。

再去了,一定到俺家去玩。

一定去。文玲看著田龍的目光在癡癡地盯著自己微笑,她向他拋個媚眼羞澀地低下了頭。農村人說,這是勾引人哩。

二人談得很投機很親切很開心很從容,有道不完的話,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卻把秀秀冷落在一邊插不上話題,很尷尬、木訥,像個多餘的局外人,出去吧不合適,坐著吧又難受。秀秀看著文玲不但沒有要走之意,而且越談興趣越濃,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她悔恨自己不該聽信文玲的話,不該去喊文玲,這是我談戀愛呀,我去叫她幹啥哩?她感到文玲今天和往常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對田龍格外親切,而對她卻很冷漠,平時的姐妹友情一掃而光,她的言行舉止很異常,明顯在炫耀自己。這怨誰?是自己引狼入室的,秀秀大有恍然大悟之感。

三天後,高文玲對父母說到街上去趕集,其實,她徑直來到田龍家。她有兩個目的,一是向田龍表白心事,二是想看看他的家。她心裏很清楚,那天在秀秀家談話,通過田龍那火辣辣的目光已經告訴她,癡迷的是自己,而不是秀秀。她想抓緊時間把這事攤開。

田龍家是當時村裏富裕戶之一。高高的青磚圍牆,帶廈簷的大門樓,朱紅色鐵大門,安著鐵杠子鎖,很氣派。高文玲看到如此壯觀景象有點膽怯了,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大門。正巧田龍在院裏壓水,壓井旁還臥著一條大黃狗,看到高文玲站起來昂著頭汪汪叫。田龍抬頭見是高文玲,立刻笑容滿麵,丟下壓井柄慌忙迎過去。回頭喝著狗製止住叫聲,那狗很通人性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出大門了。田龍將大門關上,手撓著頭說,夜黑我夢見你來了,今個還怪應驗哩,快進屋坐吧!高文玲好像沒聽見似的,目光卻望著那帶前廊的四間青磚瓦房,廊簷下掛著一串紅辣椒和幾嘟嚕剝光了的黃澄澄的玉米棒,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東屋是兩間廚房。院裏有雞窩、豬圈、柴禾,有同樣濃鬱的農家氣息。

高文玲跟在田龍的後麵進了堂屋。屋裏靜悄悄的。文玲環顧四周坐在小木椅上,她看著屋裏擺放著古色古香的朱紅色方桌、高靠背羅圈椅、木條機等,都是七、八成新的,心裏樂滋滋的,到底是縣長家就是和普通農戶不一樣,我要是成了這個家的兒媳婦,將來這個家不就成了我的了嗎?退一步說,即使將來走不出黃土地呆在這樣一個家裏,也算滿意了,如果靠田龍作為自己的階梯能走出去,那是再理想不過了。田龍為文玲倒一杯茶放在方桌上,又挖了滿滿一勺雪白的大籽糖倒進杯裏攪攪。高文玲親切地說,田龍,你坐吧!別忙了。田龍坐在她的對麵問,秀秀咋沒和你一塊來?高文玲心不在焉地應一聲,她家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