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雲:奸謀毒害人間曉,為著睚眥必報,憑空控出和番稿,那怕你情濃好。獸麵狼心,慣把才子佳人賺倒,拆散鴛鴦,夫弟歸南,馬兒北去了。
詩曰:夫妻情深載五倫,況兼骨肉又同親。
自知永別無由會,豈不淒慘拭淚頻。
話說那報馬來到黨公麵前,慌忙棄蹬離鞍,在道旁跪下稟道:"小的乃是邊廷旗牌。"叩了頭,即上馬跟在黨公後麵,慢慢而行。黨公道:"你老爺姓什麼?是幾時到任的?關外韃靼消息如何?你本官預備了大米飯食嗎?"那旗牌稟道:"大人聽稟,本官姓秦名泰,半月前方到任的。關內因兵部袁老爺亡後,大米被外國劫搶殆盡,目下,連兵丁尚缺糧,哪裏預備?
自秦老爺到任之後,就與外國連和,分了地界,說有陳小姐出關議和。那沙陀國的國主,已差了五個官長,在關外巡環。又派下許多士卒,在關外等候,服侍貴人。"於是,在懷內取出一個紙條來,遞與黨公。黨公接過來一看,隻見寫著那五個官長的名字,是應天時、合地利、得人和、能安邦、必定國等。
黨公問道:"此處離關還有多少裏程?"那旗牌官稟道,"此處到關還有四十裏路呢!"黨公說:"如此你先行到關,報與你本官知道。說我多多拜上,準備公館,晚間貴人進關;著他傳與狼主知道,三日後準備恭送貴人,不可有誤。"旗牌答應:"小人領命。"將馬帶至路旁,欠身稟道:"小人先行了。"把馬加上兩鞭,那馬如飛雲掣電的一般回去了,回關稟報不提。
再說黨公與二生擁護香車,那天日已平西方到。隻見秦泰總兵,領眾官員在郊外接住,一齊進關。公館早已準備停當,於是,一齊進了公館住下。黨公與二生說道:"代老夫迎他一迎。"二人領命,一齊站起身來,接將出來。秦總兵已下了轎,與二生遜讓多時,遂一同步入大廳。黨公在滴水砃前接著道:"方才郊外已曾見過,又勞貴鎮到此,不知有何見諭?"秦泰打躬欠身說道:"大人駕臨茲土,又有左右護送貴人,下官無以為敬,聊備一酌,以為下官敬意。"黨公道:"如此,又多謝貴鎮了。"於是,秦泰與黨公行了一個師生之禮,又問道:"此二位是何人?"黨公道:"此位乃是貴人的胞弟,此位乃是貴人的表兄。"那秦泰聞言,上前曲背躬身道:"下官方才不知二位公子,多有得罪。"於是,行了禮,方才著人擺下酒席,四人入座。飲酒之間,秦泰道:"下官請教大人,和番之事,乃漢季懦弱之時所為,當今如何效之?"黨公道:"貴鎮既知忠君愛國之心,必有成材之用,不待老夫明言,而貴鎮即知主事之人矣!"黨公說畢,仰麵哈哈大笑。秦泰心中自明白,不敢再說。於是,大家一齊略飲幾杯,起身致謝。秦總兵也不敢失禮,告辭起身去了。
再說黨公見秦泰去後,不知想什麼事,拈著頷下一部銀髯,笑個不止。於是,沒多一會,一手挽住良玉,一手挽住春生,往臥房中來。口中說道:"二位賢侄,方才那秦泰的心跡如何?"二生應道:"據小侄們看來,不過是世態炎涼之輩。"黨公笑道:"足見二位賢侄大有眼力,方是祖先的遺風。"於是,三人又談了些閑話,方才就寢。
光陰易過,次早又是第三日了。隻聽得外麵炮聲震天,金鼓齊鳴,守關的稟知秦泰。秦泰至公館催促道:"關外官長,迎接貴人。"黨公答應:"知道了。"於是,著人請出杏元小姐同眾女子。杏元小姐來到麵前,哭道:"老年伯請上,待侄女兒拜謝一路上扶持之恩。"於是,拜將下去。黨公一見,止不住流下淚來,一把扯住道:"請起。老大不是保留賢侄女,真乃一世之罪人,何恩之有?"小姐拜畢起身,又與良玉、春生拜別。三人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之情,令人無不下淚。隻見秦總兵又來催促道:"關外士卒等得性急,快請貴人出關。"黨公勸住三人哭泣之聲,請小姐更換服色。杏元流淚對著秦泰道:"大人,我欲與大人借一香案,拜謝君恩,方可換裝。"秦泰答應,吩咐速備香案,一刻功夫,香案俱已完備。小姐上前來拜謝皇恩,轉身又往家鄉遙拜父母。起身回後,眾人收過了香案。不一時,杏元小姐與眾女子走上前來。黨公與二生抬頭一看,見都是換了異樣的宮妝,各樣的服色,俱嗚咽而泣。
杏元小姐扯住良玉、春生痛哭一場。隻見眾女子口中吟道:"隻在路途拜家鄉,垂練烏雲換粉妝,丟下高堂誰侍奉,未適兒大慘更傷。中原大國我無分,薄命相招在女娘,從來未睹國外路,豈知今日離南方!"眾女子吟罷,放聲大哭。杏元小姐吩咐翠環把中原衣服換了。良玉與春生把杏元送上香車,二人步隨在後,一路上哀哀慘慘,哭哭啼啼。大眾跟隨在後,黨公與秦泰也跟隨在後。至關外抬頭一看,隻見旌旗招展,刀槍密布,情景好生淒慘。隻見許多番女,跪在車後,五個官長,跪在車左,俱一起磕頭道:"士卒們奉狼主之命,迎接娘娘的。"杏元小姐下了香車,望著二人哭道:"表兄、兄弟,你二人同伴,早些回去,多多拜上爹爹母親,不要思念著我。但願二人早登金榜,那時替我報仇泄恨。把那奸賊碎屍萬段,方消我心中之恨。"放聲大哭。隻見胡卒牽過一匹玉麵花鬃馬來,稟道:"請娘娘上馬。"那杏元小姐硬著心腸,含著眼淚,把一雙小小的雲頭戰靴,早踏在那馬蹬裏麵。那個番方用手挽扶,隻見杏元小姐罵道:"你這個無知的狗頭,誰要你扶著!"那小番趴伏在地,心中想道:"這個娘娘厲害,須要小心服侍。"杏元見小番過去,回頭望著良玉。良玉早已明白,走上一步,來到杏元身邊,說道:"賢妹,我來扶你上馬。"那杏元小姐將那尖尖的玉手,搭在良玉的肩上,留戀難舍多會,左支右展,方才上馬。二生見如此光景,雙雙跌足捶胸,放聲大哭,春生哭道:"可恨唐王做事差,安邦何用女嬌娃。"良玉哭道:"扶上玉鞍愁不穩,使兄心下亂如麻。"那杏元在馬上哭著也續吟了兩句道:"今日出關分別後,眼淚滴透馬蹄沙。"吟罷,哭聲震野,隻見眾女子與翠環全上了馬,俱號啕大哭。杏元看見風吹得旗幡招展,嗶喇吆喝之聲,震於四野。那沙灰蕩蕩,日色沒光,因向良玉道:"我陳杏元死了,也是命裏所招,你二人可快快進失去吧!一路保重要緊,休哭壞了身子。"二人答應了一聲,口內還要叮嚀囑咐,隻見那馬已進番營去了。二人一齊跌倒在地,放聲大哭,隻哭得天昏地暗,鬼泣神號,正是:"傷心越哭越傷心,提起傷心哭煞人,可恨奸臣施毒計,竟將比目兩離分。"話說二人跌倒在地,大哭不止,黨公上前挽扶二人起來,便道:"勸賢侄不要哭壞身子,杏元小姐已去遠了,快同老夫進關,將息兩天,好回家去。"二人見黨公諄諄勸諭,又見秦總兵也來相勸,於是止住眼淚,望北方留戀多會,方才隨黨公進關,回至公館安歇。秦總兵也嚴飭守關諸將校尉,把關封好,然後更歸衙署,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