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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明趁會議的間隙,給葉遠水發了個短信,說:葉縣長,這葉總不是玩空城計吧?

葉遠水那會兒正在發呆。南明一臨時決定不參加礦業集團成立大會,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剛才在路上被滿東北他們給堵了,但深層次地想,應該還是有更多的原因的。南明一對湖東近期的工作,一直不太滿意。這一點,從南明一在月初的新年團拜會上的講話中就有所體現。雖然南明一肯定了湖東礦業改革的大方向,但隻字未提湖東的班子,這說明了他對這個班子有想法,有意見。滿東北的這一堵,僅僅是一根導火索,把南明一蓄積在心裏的一些不滿一下子點燃了。南明一拒絕參加會議,並且提出稍後要召開湖東縣委的常委會,這可見他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一個市委書記臨時決定到縣召開縣委常委會,這按照黨章是可行的,但也體現了事態的嚴重。葉遠水朝坐在邊上的令狐安看了眼,令狐安正蹙著眉頭。令狐安此刻的心情,應該比葉遠水更糟。他本來是想借礦業集團成立,給南明一書記一個良好的形象,甚至能夠為他在馬上就要開始的市級班子配備中爭取些印象分,或者說他是想讓聲勢浩大的成立大會,能成為他在湖東的絕妙的收官之作,可惜……這個時候,無論是令狐安,還是葉遠水,誰都沒法再去指責誰了。

誰工作上失誤了?沒有!都是按照程序一道道地做下來的。

是不是細節上出現了偏差?也沒有。方靈和鮑書潮兩個常委在把關,細節上不說天衣無縫,也算是嚴絲密縫了。

領導決策上有問題?更不是。南明一能來湖東,就是對湖東這次礦業改革的肯定。

那麼,問題出在哪兒呢?

不可知,不可預見,不可防範。這三個不可,是葉遠水呆著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三個理由。事實上,在會議之前,他給豐開順打過電話,警告他不要組織人給會議製造麻煩。方靈主任也通過其它關係,給部分老幹部們捎了話,一再解釋縣委作出的礦業集團成立的必要性與現實意義。豐開順在電話裏也是答應了他絕對不會出麵組織的,但留了個尾巴:我隻能保證我自己,保證不了別人。現在看來,豐開順留的這個尾巴意味深長,就是這個尾巴,在湖東大街上掃了一下,讓南明一書記看到了湖東礦業集團成立一片喜氣的背後,還充溢著如此巨大的怒氣。

唉!葉遠水在心裏歎了口氣。

會場裏坐得滿滿的,全縣稍有影響的人物都在這裏了。剛才一開始進場時,任澤剛就問葉遠水:“怎麼又堵上了?不是做了……”

任澤剛想說的不是做了準備工作嗎,但沒問出來。葉遠水苦笑了下,道:“意外!意料中的意外!”

會議正按議程一項項地進行著,唯一地缺了一項,就是市領導指示。會上宣布了湖東礦業集團機構人選,葉天真任董事長,於者黑任總經理,熊明和肖問天任副總經理,華永礦業的華天平,出任副董事長。整個機構,看起來就是一個和諧的機構,就是一個依托湖東當地基礎,充分發揮外來資本作用的機構。葉天真代表新成立的礦業集團發言,令狐安發表了講話。

令狐安從五年前在湖東召開第一次幹部會開始,就給湖東幹部們傳遞了一個信號:他不喜歡照本宣科。因此,黨辦這邊,雖然經常給令狐書記準備講話稿,但很少能全文用到。往往是,從第一段開始,令狐安就邊講話邊修改,邊修改邊增加。而且,他也因此給縣裏的會議,提了一個要求,一般情況下,主要領導的講話不再當會印發。而是在會後,根據錄音整理。當葉遠水宣布請湖東縣委書記令狐安同誌作報告時,令狐安腦子裏正想著等會兒,南明一會在縣委常委會上,說些什麼?當然是批評。是什麼樣的批評?是就事論事,還是連帶著湖東其它方方麵麵?就在一小時前,礦業會議剛剛開始十分鍾後,令狐安悄悄地出了出台,到南明一的房間裏去檢討了一次。南明一決定不參加成立大會後,令狐安和葉遠水都知道,強求是不太可能的,就讓方靈來具體安排,先讓市裏領導休息一會。原來準備南明一作指示,南明一不作,其它來的市各部門的領導也不好再說,隻好取消。令狐安去檢討的時候,方靈正站在走廊上發愣。這是她在湖東具體抓的最後一次大型活動,不想中途……令狐安問:“明一同誌在吧?”

方靈點點頭。

令狐安就要推門進去,方靈說:“令狐書記,我真地沒想到。事情會……”

“這不能怪你,誰都不能怪。我有責任。我就是來給明一同誌檢討的。”令狐安笑著,拍了下方靈的肩膀,方靈並沒有讓,而是往前傾了下身子,令狐安的手還停在方靈的背上,兩個人就像是輕輕地擁了下。

方靈抬起眼,令狐安已經推開門了。方靈沒有跟進去,而是替令狐安帶上了門。

南明一書記正在看一份文件,這顯然是他從市裏帶過來的。領導利用開會的時間,批閱文件,也是一個特色。領導忙嘛,如果想集中時間坐在辦公室裏看文件,很難。那麼開會恰恰就給領導們提供了時間。會得去參加,而且得坐在主席台上,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別人在講話。自己不講話的時間,就可以用來看文件了。這看文件有兩大好處,一是級將這些文件處理掉,會議場合適合於公事,批閱文件的效率甚至也有所提高;二是給台下人一個印象,某某領導對會議的態度是認真的,一直在閱讀材料,時不時還做些筆記。這就像領導幹部的手機。很多時候,一開會,主持人便宣布會議紀律,其中一條就是將手機打在震動狀態,或者靜音,甚至關機。台上有麥可風,領導的手機卻偏偏一律放在台麵上。結果是,麥可風會不斷地傳來領導手機的震動頻率。一次震動,領導根本不理。二次震動,隻是看一眼,按了!三次震動,則起身走向主席台後麵的休息室。

“明一書記,我來給您檢討了。是我們工作做得不好,讓您……”令狐安邊坐下邊道。

南明一從文件裏抬起頭,摘下眼鏡,“檢討什麼?這是檢討的事嗎?這說明了什麼?湖東的一些問題比我想像的嚴重嘛!”

“那倒不是。這僅僅是個別現象。”令狐安解釋道:“任何一項改革,都會引起某些人的不滿。不然何謂改革?明一書記,請相信湖東的班子。”

“啊,是吧?”南明一將文件往邊上推了推,問:“令狐安同誌到湖東也快五年了吧?”

“馬上就五年了。”

“啊,很快啊!我到南州也快四年了嘛!對湖東班子……”南明一停了會,繼續說:“對湖東班子,我整體上是不太滿意的。市委也在考慮。令狐啊,作為一個黨員領導幹部,要時時刻刻注意檢討自己。隻有認清了自身,才能更好地帶領班子,做好工作啊!”

令狐安心裏格登了一下,南明一書記說“認清自身”,這是什麼意思?還有“要時時刻刻檢討自己”又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他嗎?還是在敦促他?

“謝謝明一書記的關心。我知道作為湖東縣委的班長,我確實還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以後還請明一書記多多關心。”令狐安說著轉了下話鋒,問道:“明一書記,這賓館裏茶葉不太好,我馬上讓人換點。上次,那野茶怎麼樣?明一書記是懂茶的,我正要討教呢。”

“野茶?”南明一皺了下眉頭,令狐安心往下冷了點。至少這一皺,說明南明一對那野茶不是一直記掛在心上的。野茶倒是無所謂,關鍵是野茶之中的“味道”,難道南明一就真的……

果然,南明一道:“啊,那茶是吧?我春節送給一個老同誌了。”

“這……”令狐安臉上一熱。

南明一接著道:“好像是送給政協的老主席了吧?他也是愛茶的人,比我懂茶。哈哈!”

令狐安雖然當時就曾考慮過,南明一是不是會把茶送給別人。但他沒考慮到,南明一在送茶之前,會不會……按理說,一個礦業的老總,陪著縣委書記拜訪,難道就僅僅送上兩盒野茶?何況那茶又不是什麼“大紅袍”,或者天價的“鐵觀音”?那茶僅僅是湖東山上的野茶呢。那野茶後麵豈能僅僅還是野茶?南明一這哈哈一笑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呢?是知道那野茶之中的秘密?還是真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