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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鍾山首先發難了,“今天常委會的議題,說好就兩項的,怎麼又冒出個人事安排?對這個名單,沒有醞釀,我不同意!”

劉蒼倒是沒有反對,他隻是道:“讓胡吉如同誌到城關鎮,是不是顯得太……城關鎮是個大鎮,情況複雜,需要極強的工作能力和領導魄力的。”

“對錢衛中同誌的安排,我基本沒有意見。但對胡吉如和吉光同誌的安排,請大家再斟酌斟酌。”王楓這話說得原則,既沒有反對組織部的提議,也沒有表示強烈的讚同。鮑書潮態度明朗,說:“在研究通告這個議題中,插入對人事安排的研究,我覺得是合適的。主要是因為這兩者本身就有關聯。我同意對上述四位同誌的安排,胡吉如同誌我比較熟悉,這人基層工作經驗足,有魄力,特別是在去年的抗雪和今年的礦業整合中,顯示了較強的政策水平與豐富的工作手段。由他來出任城關鎮黨委書記,是合適的。而且,老街拆遷即將開始,我們迫切需要胡吉如同誌這樣的幹部,來開展協調工作。我同意!”

手機響了,是《好漢歌》的旋律,這是葉遠水的。葉遠水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機,看了下,然後站起來,出了門。在門口,先點了支煙,才接了電話。他邊走邊講,等電話講完,人到了廁所邊上,正碰見從裏麵出來的陸向平。陸向平朝葉遠水一笑,道:“這不橫空出世了嗎?”

“哈哈,是吧!”葉遠水又掏出支煙,將剛才一直吸著的煙的過濾嘴切斷,再將還有半寸長的正燃著的煙接到新的煙的前麵,這樣,煙就顯得經平時長了。他吸了一口,說:“有水平哪,有水平!”

“有水平?”陸向平念著,忽然也“哈哈”一笑,似乎明白了什麼,輕聲道:“先由著他吧!我們不急!”

“是不急。急的是他們!”葉遠水進了廁所,陸向平也進會議室了。

王楓正說到最後一句:“可以考慮吧,可以考慮!”

陸向平根本也不知道王楓剛才說了哪些,他張望了一下,似乎大家都說了。他剛才出去接電話連同上廁所,耽誤了時間。王楓開始發表意見,這意味著後麵隻剩下葉遠水了。但人事研究有要求,所有參加的常委必須都發表意見,即使隻說兩個字“同意”也得說。陸向平見大家都靜了,知道是在等著自己,就道:“雖然這次人事調整有些勉強,但我覺得也還有一定的道理。我原則上同意!”

葉遠水正推開門,陸向平朝他望了下,又重複了句:“原則上同意!”

“那好!遠水同誌,你也……”令狐安問。

葉遠水梗了梗脖子,“我……”剛才,在廁所裏,他接到了在外地工作的一位小學老同學的電話。這個電話讓他十分意外,已經多少年沒有聯係了,不知道這老同學怎麼找到了他。他當然有些興奮,可是等老同學說出找他的原因時,他又犯難了。老同學竟然是胡吉如的說客,這至少說明胡吉如是清楚下午的常委會正在研究他的事情。老同學說:剛剛回到江南省。葉遠水問回江南省了?是探親還是出差?老同學說都不是,我調回來了,在省委辦公廳。哪……葉遠水疑惑了下,老同學說服從組織安排嘛,還是辦公廳副主任。葉遠水沉默了會,老同學說我正在開會,這事就拜托你了。下次一定回湖東謝你!

人的命運往往就是這樣,不經意的一個電話,可能就改變了一切。官場上,有多少人能左右自己?葉遠水站在走廊上將煙吸完了,也想通了。因此,這會兒,他慢慢道:“這次人事調整,涉及到共四個同誌。錢衛中的調整,我沒有意見。吉光同誌,到礦業局後,是不是還兼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這個要明確。至於胡吉如同誌,我覺得雖然還不夠成熟,但也可以吧?先鍛煉鍛煉,怎麼樣?總體上,我感到太匆忙了。以後請組織部門在這樣重大的人事調整問題上,必須堅持組織原則。這是第一,也必須是最後!”

“遠水同誌說得對,請黎民同誌和組織部認真貫徹。看來大家基本上的意見是一致的,那麼,就按照組織部的提議辦理吧!”令狐安顯然想盡快收兵,馬上轉向了第二個議題:老街拆遷。

其實,令狐安非常明白:這第二個議題,才是今天要碰的硬釘子。老街拆遷一期工程的爛攤子,就擺在縣委大院的後麵,從會議室窗子往外一望,就能看到頹圮的斷牆與從廢墟上長出來的各種野草。老街拆遷是湖東縣委縣政府的一個痛點,也是令狐安心中的一個死結。令狐安急於搞新的拆遷,一半是因為工作,一半也是因為他想還湖東居民一個心債。說實話,對老街拆遷,令狐安是沒有任何所圖的。他明確地告訴葉天真,他隻是想切實地為湖東居民做點事。人在一個地方當官,也不是一輩子,總得留下點什麼,讓居民在你離開後能有個念頭。老街第一期工程拆遷時,令狐安雖然也聽到了一些居民的反對意見,但大部分居民還是擁護的。低矮的老房子,確實已經與當下正在飛速發展的時代不相適應了。那時,居民從情感上是讚成的,在行動上也是支持的。一期工程拆遷這一塊並沒有費多少勁,就順利地拆下來了。可是,後來的一切,讓居民們傷心了。雖然有三幢房子交付使用了,但那都不是給居民們的回遷房,而是先期作為商品房出售的。從第四幢開始,本來是要連續建四幢作為回遷安置房的,結果,誰想到袁飛出事了?現在,一個企業就是一個人,人出事了,企業也就不存在了。袁飛出事後,雖然令狐安也盡了最大努力,可是還是沒法將這塊巨大的爛攤子給抬起來。就在上周,拆遷戶們還到政府鬧過,葉遠水給每戶稍稍作了些補償,暫時地安頓了下。前車之轍,後車之鑒啊!何況居民們會怎麼想?

令狐安的擔憂,很快就被印證了。常委們對這議題,表現了少有的沉默。他隻好先點了鮑書潮,請鮑書潮將項目的前期進展情況及與城關鎮在一塊摸底的情況,全麵地作了彙報。重點講了老街拆遷的形勢、永和公司的實力、老街居民的心態三個方麵,聽起來,這三個方麵都下了不少功夫,資料也很翔實,所列舉的數字也很貼切。最後,鮑書潮強調了三點:老街拆遷刻不容緩;投資方值得信任;居民工作難度很大。因此,“思想上必須高度統一,工作上必須高度協調,行動上必須高度果斷”,從而確保這項民生工程能順利實施。他建議縣委縣政府成立老街拆遷工作領導小組,由主要負責同誌掛帥,抽調得力人員,專門開展此項工作。

鮑書潮是縣委常委,副縣長,他說話一肩跨了兩邊,既能代表縣委,又能代表政府。他的彙報,在會議之前,已經給令狐安看過了。令狐安又指示他加上了最後的一小段總結。其它常委聽了,並沒有立即給出反映。陸向平支著下巴,似乎在打盹;秦鍾山是老街拆遷一期工程的指揮長,這一會兒,仿佛還沉浸在一期工程的陰影裏;劉蒼正翻著筆記本,大概在找什麼記錄。而黎民,還在翻著剛才研究人事的那些文件。王楓副書記兩眼微睜著,正調節吐納。令狐安看著,心想,要是方靈在就好了。以往很多次常委會上,出現這樣必須有人站出來開頭炮的局麵,總是方靈站出來。即使她不表態,但她一說話,別人的意見也就出來了。大家不是沒有意見,而是在考量用什麼樣的方式在什麼時候說出來。既不冒風險,又不得罪人,還能夠取到作用。這便是火候啊!官場上的火候,甚至比大廚們所能掌握的火候還難掌握。古人說:治國如烹小鮮。其實多難哪!治縣尚是如此艱難,況且治國乎?

葉遠水麵色燦紅,一個勁地喝茶。常委們知道,這是他要說話的前奏。果然,葉遠水放下杯子,大聲道:“這個議題很沉重!為什麼沉重,大家都清楚。屋後的那一大片廢墟就是明證。兩百多戶至今租住在外的居民們,就是明證。政府三天兩頭的上訪戶就是明證!沉重哪,異常沉重!現在討論老街拆遷,就像是把這沉重的一頁又重新翻起來。我覺得有必要,也很及時。民生問題一直是中央關注的大問題,民生問題不解決,我們作為共產黨的政府,作為黨員,還算有什麼作為?想著兩百多戶的居民,我有時也感到羞慚哪!當初,一期工程開發時,我也是積極同意的。當然羅,一期工程出現了那樣的結果,也是預料之外的。我們不能將責任歸於某個同誌或者某個單位,整個班子都有責任,整個班子都要反思。就像我們研究礦業經濟中違紀經營的有關問題一樣,對那些幹部,我們也是有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