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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是為了前進!”葉遠水打開杯蓋,杯子裏沒水了,他示意秘書加了水,喝了一口,又道:“對於書潮同誌剛才的彙報,我的總體印象是:可行,但現在不可行。我為什麼這麼說呢?還是基於一期工程的爛攤子考慮。這個爛攤子不收尾,不處理好,二期的拆遷根本就行不通。首先,居民不答應!工作也根本做不下來。我想問問書潮同誌,永和公司的投資意見中,是不是也包含著一期的掃尾部分,包括二百多戶居民的回遷安置?”

“這個,我來看看。”鮑書潮打開文件,看了兩三分鍾,然後道:“沒有。他們投資的區域不包括原來一期拆遷的區域,而是從一期界線以東。上次,我也和葉總談到一期工程的掃尾。她提出:一期工程的土地有限,現在已經出售的三幢房子,其實就是一期工程所能獲得的最大利潤空間。剩下的,隻能滿足回遷房了。言下之意,就是一期工程的利潤,已經被一天公司給拿走了。再在那裏搞開發,隻能是無利可圖,甚至賠本。”

“這就對了。我也就想,永和公司不會做這虧本的買賣的。”葉遠水說著這話,大腦裏卻浮現出在省城別墅的那一幕來。他不知道令狐安是怎麼知道的,一定是葉天真告訴了他。對於葉天真,葉遠水雖然說不上有多麼特別的好印象,但沒有反感。一個女人,想幹一番事業也難,何況她來投資組建湖東礦業集團,也符合了葉遠水的利益。包括老街開發,葉遠水也不是針對葉天真,或者令狐安的。他得考慮將來的結果。令狐安說不定哪天就離開湖東了,如果再丟下一個一期工程那樣的爛攤子,誰來收拾?他葉遠水來收拾嗎?那豈不是……

話題一展開,常委們就活躍了。很快,就形成了兩種意見:一種是不搞老街開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種是可以搞,但必須連同一期工程的收尾一道。令狐安在中間出去接了回電話,是南明一直接打過來的。南明一問那些老幹部們多次上訪的問題怎麼解決了?令狐安回答說剛解決,就將常委會的意見一一地說了。南明一沒有評論,隻是要令狐安將處理意見報他一份,然後道:“湖東縣委一定要高度重視此事,如果他們再過來上訪,我就請你直接過來接訪!”

“不會了,請明一書記放心!”令狐安嘴上說著,心裏一點底也沒有。豐開順和滿東北他們是不會滿足於縣委這次的處理的。外麵就有傳言,說縣委是在保護那些犯錯誤的幹部,給他們一個台階。他們退出來的錢,遠遠不及他們所得的十分之一,幾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不僅僅豐開順、滿東北,還有葉遠水,也不會輕易的就這麼讓這件事情過去的。葉遠水不是一再留下了話頭嗎?要繼續調查。這所謂的繼續調查,就是一個信號:這事兒沒完,而且更加激烈了。

令狐安接完電話,回到自己辦公室窗子前站了會。他感到累。上周,在省立醫院,他隻呆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趕回了湖東。就是這匆匆的一夜,就有不少幹部打電話或發短信給他了,說令狐書記身體有恙,我們得去探視。消息靈通哪!靈通到了簡直把你照得透亮的地步。官場無秘密,這樣想來,五年來,令狐安不也是一直地被人注視著、盯著、觀察著嗎?可怕!太可怕了!官場還有真正的自我嗎?

下起小雨了。

四月的春雨,細細的,若有若無。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令狐安開了窗子,一陣風卻撲進來,他一顫抖,趕緊關了窗子。

回到會議室,葉遠水正在對著王楓發火。兩個人爭著,王楓也麵紅耳赤,葉遠水更是用拳頭擂著桌麵。令狐安皺了皺眉,說:“吵什麼呢?啊!都停下。領導幹部嘛,討論討論,用得著這樣?”

葉遠水坐下來,摸出支煙,沒點火,放嘴上含著。王楓端著杯子出去了。令狐安也沒喊他,而是道:“這個問題出現分歧,是好事。說明大家對老街拆遷的重視。老街拆遷,就是目前湖東最大的民生工程。我們一定得堅持民生工程工程這個原則,要高效率拆遷,高品位建設。要市場化運作,政府是背不起這個包袱的。要防微杜漸,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腐敗和違紀行為。這是當前湖東經濟社會工作中的大事!不能馬虎。下麵,我講兩點。一,老街拆遷必須盡快著手進行。全力以赴,班子裏的同誌都要上。我提議政府成立拆遷工作領導小組,遠水同誌任組長,書潮同誌任常務副組長。胡吉如同誌任副組長。居民動遷工作在十天內開始啟動。二,要向永和公司建議,由他們接手一期工程的繼續開發。政府可以給以適當的政策優惠,甚至資金優惠。這個優惠,請書潮同誌牽頭,好好地研究一下,再向遠水同誌和我彙報。我希望能在一周內能見到成效,拿出拆遷工作的方案。”

桌上的手機響了一下,隨即就沒了聲音。

令狐安瞟了眼,繼續道:“老街改造,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希望大家進一步統一認識,本著高度負責的精神,來紮實地幹好此項工作。遠水同誌,王楓同誌,你們……”

“就這樣吧。”王楓沒抬頭,隻應了句。

葉遠水“呼”地站起來,“我服從集體意見。但這個組長我不會當的。誰來當,我都沒意見。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他收了本子,一言不發,“呼呼”地出了門。

令狐安在葉遠水背後說了句:“那就由書潮同誌任組長吧!”

會議結束後,令狐安將鮑書潮留了下來,問:“有壓力吧?”

“還行吧!都是工作。”

“我明白。書潮啊,我是真的想把老街拆遷搞好的。當官當一輩子,圖的是什麼啊?還不是個名。到頭來,你就是走了,大家也還知道你做了什麼事,留了什麼名。老街拆遷一期工程是我提議的,這個爛攤子必須在我手上收了。不然,他們要罵我啊!我們都不可能一直呆在湖東的,說不定哪天就像方靈同誌一樣調動了。因此,這次老街拆遷我是下了決心的。他們有不同意見也是正常。點你來全權負責,我也是考慮了又考慮,隻有你合適啊!”

“我也覺得難度很大,關鍵是一期工程影響還在。”

“正因為有一期工程在,所以這次務必要成功。葉總那兒,我跟她說。一期工程必須接手。至於我剛才說的優惠政策,你先拿個方案,我看後才定。另外……”令狐安停了下,將筆記本子合上,說:“另外,你想想辦法,把小肖那個事給盡快辦了。”

“現在編製是……十分的緊張。遠水縣長親自掌握著。我看這樣,不行,先到自收自支單位過渡一下。”

“那不行。要一步解決。與教育那邊聯係一下怎麼樣?在老師統招中解決。這事你先辦著,有什麼困難再說。”

“教育?好吧。我去安排。”

晚上,令狐安參加了新四軍研究會的年會晚宴。回到賓館後,他打電話到向濤副省長家裏。還是保姆接了。他問閔總在嗎?保姆說正在休息。要不要喊一聲?他遲疑了下,說通報一聲吧,就說湖東的令狐找。不到三分鍾,閔慧就接了電話。令狐安說前幾天到省城,曾想去看看向書記和閔大姐,結果……閔慧說那幾天老向在北京開會,他身體有些不舒服,我陪他在北京檢查了下。令狐安道:那我就放心了。閔慧卻歎了口氣。令狐安問閔大姐是不是……閔慧說沒什麼,隻是最近……你也聽說了吧,有人在找老向的麻煩。唉,當官風險哪!人心哪!

令狐安不好再問是誰在找什麼麻煩,他隻是寬慰了幾句,說向書記不會有事的。這麼多年了,風風雨雨的,向書記都走過來了,還在乎這點麻煩?

閔慧又歎了口氣,說:我也這麼勸他。可是……好,不說了。

令狐安道了晚安,放了電話,他頹然坐在沙發上。一種鑽心的累慢慢升騰起來,馬上籠罩了他。他翻著手機裏的號碼,停在了方靈的號碼上。他寫了條短信:

何時忘卻營營?歎人生,幻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