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棘院尋郎驚心冤孽 畫堂演劇指證仙圓(2 / 3)

鋤藥道:“先在家學裏,原虧你聽了薔哥兒的調撥,鬧起事來。

不是李大爺在那裏張羅得快,二爺也等不到這會兒才掛名金榜,那兩塊硯兒飛過來,倒早已頭角崢嶸了。”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不說焙茗一眾人耍笑,講到寶玉進了二三場,並無可紀之事。到了十五日傍晚,寶玉與賈蘭都出了常是夜不在寓所耽擱,當時趕回這裏。

賈母因寶釵來做媳婦過第一個中秋,想熱鬧一天,打發人去接湘雲、迎春。湘雲推辭,這裏又叫人去接才來了。賈母因園子裏冷靜,不高興到園子裏去,就在自己院子裏月台上擺了兩席酒,坐的是史湘雲、邢岫煙、迎春、探春、惜春、王夫人、李紈、鳳姐、寶釵這幾個人,陪著賈母賞月。薛姨媽因家裏有事沒去請他,邢夫人因感冒著也沒過來。大家陪賈母喝了幾杯酒。賈母想起,年年過中秋有黛玉,今年回南去了,寶玉又不在跟前,雖有鳳姐等輪流把盞,說長道短與賈母取樂,終覺沒興,坐了一會,先去睡了。王夫人見賈母走後,也起身回到自己屋裏歇著。惟有湘雲還高興,與眾姊妹猜枚行令。

正在熱鬧,見寶玉同蘭哥兒回來,先到賈母屋裏去請了安。

賈母甚是歡喜,問了幾句話,叫出去同他們喝酒熱鬧。寶玉趁空兒關照了湘雲幾句話。寶玉見了鳳姐,便拉著蘭哥兒一同過去道謝。鳳姐道:“我早就收拾出來,等你們出門的時候倒渾忘了,前兒叫興兒送去的。”說著,眾人讓坐。寶玉因從小和姑娘們成群作伴慣的,不比別一個,做親後仍無避忌,便同賈蘭入席,隨便坐下。丫頭們添送杯箸,團圓聚坐。賈蘭不耐久坐,先拉了他母親回園子裏去了。

這裏,探春道:“你們看,耿耿銀河,碧天如水,今年的月色何如?”湘雲道:“月色雖佳,到底不如去年在凸碧山莊的暢飲。”探春道:“早知道二哥哥今夜就出場趕回來的,我們鼓舞老太太起來,依舊擺到園子裏去才樂呢。”湘雲想到上年和黛玉在卷篷底下韻事,不禁脫口而出道:“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探春釘了他一眼,那知寶玉聽了,已止不住一陣心酸。霎時掉下淚來,又怕被人看見,隻得低下頭去,用衣襟拭了淚痕。湘雲瞧著,把邢岫煙的囑咐,一時口頭留不住的話,好比骨鯁在喉,欲茹不得,欲吐為難,勉強周旋世故,在丫頭們手裏接過酒壺向寶玉斟了一杯酒,道:“請幹了這杯狀元紅,專等重陽佳節,耳聽捷音。”寶玉隻得起身,接過酒去飲了。探春笑道:“二哥哥喝了史大妹妹的,我們一遞一杯都要幹的呢?”正在說笑,隻見鴛鴦走來道:“老太太說寶玉這幾天也乏了,別多喝酒,早些去安歇,養養神,明兒月亮也是好的,還要樂呢。姑娘、奶奶們高興,再多坐一會兒。”

寶玉因心頭有事,本是勉強應酬,聽見賈母吩咐,便道:“少陪你們。”起身走了。鳳姐便拉鴛鴦坐下,灌了他幾杯酒,大家點景用了些飯,各自散去。

再說,寶玉的行李物件,先已交代進去。襲人一一檢點明白,伺候寶玉安歇。次日飯後,寶玉將頭場的三篇文字端楷謄好,來到代儒處,送與評閱。代儒便問:“你自己做的,還是遇著了對題,你肚子裏記得,就在場裏寫的?”寶玉道:“實是自己做的,並非抄襲舊文。”代儒點頭道:“這幾篇文章,局警詞煉,氣足神完,原像是一手出的。照你平日的本領,還沒到此地步。不料你一病之後,學問倒長進了。”說著,又撚須笑道:“很有想頭。”寶玉便問:“蘭哥兒的,太爺見過了沒有?”代儒道:“早上見過,比你的自然差得遠了,也算虧他的。”當下,寶玉告辭回來。

賈母還要備席宴月,問寶玉在那一個地方好?寶玉因瀟湘館在園,已視大觀園為恨地,要依舊擺在賈母院子裏。鳳姐、寶釵兩個人深恐寶玉進了園,生出一番枝節。今聽了寶玉的話,彼此放心。是晚,又聚飲至三更而散。連日無話。

寶玉惟盼望揭曉之日,榜上有名。等至初九,是辰日,都知寶玉場中得意,初八日夜裏,從頭門上起,至垂花門止,上班的家人小廝,至老婆子們都像除夕守歲一般,耍錢的耍錢,喝酒的喝酒,不敢睡覺。等至五更以後,果有報錄人等擁進府來,一棒鑼聲,直到榮禧堂上,高貼報條,寶玉中了第五名舉人。各處早已點得燈燭輝煌。老婆子們往裏頭報喜。惟賈母處不去驚動,其餘王夫人各處都已知道。賈璉起來,命林之孝等端正開發賞封,一麵吩咐廚房備辦酒席,犒賞報子。接著,有平日來往公卿世家,並賈政的同寅交好,以及親族人等,都來道喜,自有賈珍過來,與賈璉分頭酬應。

那日領了鹿鳴宴回來,洞開賈氏祠堂門,擺宴祭祖。寶玉穿了公服,至祠堂家廟行禮。順便到寧府一走,又去見了賈赦夫婦。然後回來,到賈母、王夫人處,都磕了頭,再與賈璉、鳳姐並李紈,就在王夫人屋裏見了。賈環、賈蘭也來與寶玉叩喜,寶玉安慰了賈蘭幾句話。便叫了名班,連日唱戲、宴客已畢。

這一天家宴,止有寧榮兩府內眷,除薛姨媽、史湘雲二人,其餘並無外客。戲台搬到榮禧堂後麵,內眷們往來便易,翻軒下一溜掛了堂簾。因連日宴客酬應勞乏,這一天改了早席,免得熬夜。擺了四席,以次而坐。薛姨媽與賈母互相推讓,點定了戲,開場演唱。

賈母與王夫人心中甚樂,連薛姨媽亦因寶玉青年高捷,暗喜寶釵金玉姻緣,相當相對,便舉杯向賈母:“今兒是寶哥兒的喜酒,老太太該多喝一杯。老太太那麼樣疼他,難得寶哥兒巴結的早早中了舉。老太太見了也喜歡喜歡。可見先前並不是真不肯念書,因他老爺期望之心太重,總嫌他不肯用功,可也是委曲他的。”賈母聽了,越發歡喜道:“姨太太說的話,就同我一樣心腸。寶玉真不肯念書,這個舉人那裏來的呢?他小時候雖是有些淘氣,瞧他並不是沒出息的,不必管的他太嚴,倒把這一個人拘束壞了。如果生成的下流種子,就打死了他,那一輩子也變不過來的。”鳳姐趁著笑道:“老祖宗的酒自然該喝,姨媽也該多喝一杯呢。寶兄弟害了這場病,不是姨媽疼他,允了這句話,寶妹妹好意思自己跑過來給寶兄弟衝喜?把病衝好了,才得下場中舉呢。”寶釵聽了,嗔著鳳姐多說話,便道:“那有像你這張嘴混說的。”賈母一麵道:“鳳哥兒說的不錯,你快去敬姨太太一杯。”探春笑對寶釵道:“寶姊姊,你怪鳳姊姊說的話,老太太還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