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寶玉還家混淆真假 惜春題畫點破機關(2 / 3)

慈雲海上忽飛來,露滴楊枝著意栽。

尚隔紅塵遲永久,此身終許近蓮台。

湘雲等看了正要議論,隻見一個小丫頭飛跑進來嚷道:“寶二爺回來了。”

李紈聞言,抽身便走,湘雲、岫煙、探春亦喜出望外,嘻嘻哈哈的跟著出來。獨有惜春,早料寶玉交春後必有音耗,不為奇喜,便自回蓼風軒去了。紫鵑和晴雯兩個人正在屋裏做明兒人日的彩勝銀幡玩意兒,聽見嚷著寶玉回來,各人心內一動,大家怔怔的把活計丟下。紫鵑此時也忘了李紈囑咐他不要出去走動的話,便道:“咱們也去瞧瞧。”睛雯搖頭道:“我是懶怠走動,你要瞧隻管瞧去。”紫鵑會過晴雯不肯出去的意思,便道:“你不去也罷,我瞧寶二爺還是和尚不是和尚,進來告訴你。”紫鵑趕出園來,隻見老婆子、丫頭們跑的跑、嚷的嚷,絡繹不絕,都要出去瞧寶二爺的。府中大小男女、上下人等,已到齊十分之七八,書且少表。

再講眾人把甄寶玉擁到垂花門外,被榮府眾家人趕上來喝住,便都退到門屋前齊齊站著,七張八嘴道:“府上的賞單可揭在此,如今有了寶二爺,快把銀子照數兌給咱們。”那門上的人也不敢吆喝他們,隻說:“銀子上了萬,那有這樣現成的?該是你們發財也少不了。這會兒且到照牆邊去站一站,等正經主兒回來,再給你們兌銀子。”當下內中有兩個人說道:“大太爺吩咐的是,但是咱們這幾個人太爺未必都認清楚,停會兒越鬧越多,兌起銀子來給誰的是?不如先把咱們各人的姓名開了一張單紙,留在大太爺這裏,別叫沒相幹的人鬼混了去。咱們就多等一會兒也沒什麼要緊。”那門上的人道:“這話倒說的中聽。”於是查照現在人數,記了姓名,一麵去請賈璉。

這裏甄寶玉明知他們錯認了,暗暗好笑,心想且等見了賈府主人再講明真假。那知才到廳上,賈母、王夫人不等他開口,便一把拉住叫的心肝寶貝,號啕痛哭,一時也不想到和尚為什麼還是這樣裝束。甄寶玉急欲訴明情由,怎奈哭聲鼎沸,話不入耳,把自己也怔住了,一旁閃出麝月、秋紋,因他們兩個人素常伺候寶玉慣的,所以不避嫌疑,也是匆匆忙忙地走近身來,瞧著襟子上露出一段金線絡子,麝月忙和他解開扣子一看,二人喜極,便情不自禁道:“如今可連那玉也回來了,才脫了我們的幹係呢。”和秋紋爭著褪下這塊通靈寶玉,遞與王夫人瞧了瞧,又送在賈母手中,說:“正是先前失去的東西,如今連人帶玉都有了。”賈母、王夫人才止了哭,隻見鳳姐亦帶病扶著豐兒出來,走近跟前,兩手拉著甄寶玉的手數說道:“噯喲喲,寶兄弟,你怎麼就傻到這步地位,也不想老太太、太太那麼樣疼你,就是寶姊姊也和你好,你看如今連寶姊姊也慪死了。”

賈母道:“鳳丫頭,你寶兄弟才回來,再別給他多說話,叫他傷心。”鳳姐道:“老祖宗怕寶兄弟傷心,我瞧老祖宗和太太哭得淚人似的,寶兄弟還隻是在那裏笑呢。”賈母道:“要那麼好,他到了家,自然該歡喜。”

甄寶玉見賈母、王夫人都止了哭,才得進言,一麵打千請安道:“我不是賈寶玉,是甄寶玉呢。”鳳姐道:“寶兄弟,你又講糊塗話了,誰說你是假的呢?”甄寶玉道:“我不是你家的寶玉,是江南甄家的寶玉。”鳳姐聽說,也不問青紅皂白,便著急道:“寶兄弟,你還鬧的我們不夠,這會兒才回來了,何苦又變出法兒來混我們呢?”那時麝月、秋紋貼近身旁一聽甄寶玉聲音,再細認麵龐,未免略有些不同之處,又想起寶玉已絞下頭發寄回,怎樣好戴束發金冠?才信果非自家寶玉,羞的滿臉漲紅,連忙退開,向王夫人回明。王夫人曾見過甄家寶玉,今被麝月、秋紋道破,便道:“你既是甄家哥兒,那塊玉從何處得來?還是真是假?”甄寶玉道:“老伯母且請寬心,府上寶玉現在舍下,其中情節待小侄細細稟聞。”王夫人才叫甄寶玉坐了,聽他講寶玉怎樣走入深山,回到江南留住他家,現在尚未改換衲衣,今寄回通靈之寶,必得聘定林府千金始肯回來,及自己進京到此送信,被人誤認,擁進府來,不由分辨緣由,逐一敘明。此時賈母等雖未見寶玉,而寶玉已有下落,自可略慰懸心,又與甄寶玉敘話家常。鳳姐亦深悔鹵莽,與麝月等各自含羞躲避。

那跟甄寶玉的人趕到榮府門上問明,始知眾人妄想發財,混甄為賈。那時賈璉亦得信回家,見照牆邊站著許多人,門上回明此事,賈璉命叫進眾人一泡子嚷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大新年混要想發財,也瞧瞧臉兒著!我就不信,你們這麼變法兒總想混咱們府裏的銀子,那怎樣容易?先前拿了假玉來混也罷,如今連人都弄出假的來了。幸虧還有真憑確據,甄老爺宅上的人在這裏,你們自去問罷,剛才承你們費心送來,到底是榮府裏的寶二爺不是?混拉扯著的,甄老爺知道了,你們可吃不了。”又叫一聲:“來,拿我的片子把這班人都送到馬司衙門裏去,問他個圖財拐騙,一個個都發他們出去。”眾人一聽,才知道錯認,不但銀子指望著空,還防??官司吃虧,便一哄而散,互相抱怨。這一個說那一個認得不真,那一個道這一個沒有問明。大家心還不死,都遠遠站著。這裏賈璉進內,自去應酬甄寶玉一會話。甄寶玉告辭,送至二門外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