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為女士指路》雜誌編輯:
我去聽音樂會的意圖是很明確的:我想增加一點音樂素養。因為你們的雜誌上講過:一個人的音樂素養如果僅限於在家裏或汽車上聽聽流行的歌曲,那是遠遠不夠的!我們應該到音樂廳去,去欣賞真正的音樂!還說,雖然觀摩一場音樂會要好幾百塊,有點兒貴,但高雅的音樂能讓我們獲益良多,讓我們的心靈得到徹底的洗禮!我們的頭腦決不應該太講求實際了。
我本來是打算跟丈夫去聽音樂會的,因為他的音樂素養比我的還要糟,急需熏陶熏陶,可他斷然拒絕了。他說,他對音樂素養不足這一事實一點也不在乎。他還說,對一個結了婚、娶了個嘮叨老婆的男人來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不是音樂家奏出來的旋律,而是寂靜無聲!
所以,我是同一位女鄰居去赴音樂會的。這位女鄰居是音樂會上的常客。幾年前,她還是個裁縫,跟音樂會完全沾不上邊,後來,她的丈夫成了一家公司的高級主管,一個成功人士,她便開始聽起音樂會了。(命運是多麼詭異神奇啊!)
我身著一件改良旗袍,脖子上套一個毛茸茸的圍脖,手裏搖著一把扇子,去聽音樂會了。(是女鄰居建議我這麼打扮的。她說,去音樂廳這樣的場所,不能不講究著裝風格。)
來聽音樂會的人不少。隨著指揮的雙手戲劇性地一揮,人群立刻就安靜了。
音樂,純粹的音樂開始流淌,穿過空氣,進入我的耳朵,把我腦海裏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什麼水池裏的髒盤子啦,地板上的黑腳印啦,價格飛漲的蒜頭、薑呀、綠豆啦,統統趕跑了。
如果,唉,如果我能理解那些音符就好了!當這些神秘的音符在我耳旁跳躍時,我搞不清我應該擁有一副怎樣的表情:是哀傷呢?還是沉醉?
而一旁的女鄰居似乎理解了。看起來,音樂給她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撞擊:她嘴角緊繃,眉頭緊蹙,坐得筆直,一副悲悲戚戚的樣子。
“噢,”我探身在她的耳朵邊輕聲地說道,“這是一首哀傷的曲子嗎?”
“是呀,無比的哀傷!”女鄰居說,“它讓我聯想到一對相愛的情侶,在峽穀裏漫步——”
“在峽穀裏漫步?”
“嗯,他們在那裏漫步。突然,女子腳下的岩石鬆了,她掉下去了。男人隻進行了兩秒鍾的思考:他想,沒有她的生活是無法忍受的。於是,他沒有猶豫,也追隨愛人,縱身跳下去了!他墜啊,墜啊,他開始回憶美好的過去——”說到這裏,我的女鄰居還灑下了一滴熱淚。
真不可思議!一個人一邊往懸崖下墜,還一邊會回憶美好的過去!唉,可惜我無法跟著女鄰居進入那種淒美的情境,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想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