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曦衝破黑暗,將大漠抹上一片淡白時,西路軍左縱隊九軍進抵幹柴窪(現古浪縣幹城鄉)。
幹柴窪是一個無險可守的村寨,疏疏落落低矮的房舍裸露在曠野上。土牆、土屋與周圍的黃土地,構成了清一色荒涼的景象。軍政委陳海鬆、軍長孫玉清在村頭兀立,指揮最後一隊戰士進入指定位置。
窮街小巷浸在刺骨的冷風裏,顫抖著。部隊顧不上夜行軍的疲勞,開始搶修掩體,掏挖槍眼。戰士們抓緊時間輪換休息。有些人抱著槍靠在土牆和房簷下打盹,他們的軍衣都很破舊,而且在這初冬季節,也太單薄了。有些人圍坐在枯枝腐葉燃起的篝火旁,烤著被昨夜的淒風冷霜凍僵的身子,準備晨炊。跳動的火舌舔著懸掛在木棍搭成的三角支架下的黑黢黢的臉盆或茶缸,映紅了戰士們布滿倦容的黝黑麵孔。縷縷淡藍色的輕煙,在晨風中顫抖著冉冉上升,一直融入一碧如洗的高遠天空。土豆煮熟的那種沁人心脾的香味,隨著白色的水蒸氣飄逸出來,彌漫在清新得讓人發冷的空氣裏,使得人倍加饑腸轆轆。
西渡黃河之後,部隊幾乎沒有一天不在行軍打仗。正當紅三十軍在一條山浴血奮戰,紅五軍在三角城看守船隻時,紅九軍在大拉牌也與敵人展開激烈爭奪,打得敵人雞飛狗跳牆。馬步芳部的馬全義團及民和、樂都、互助三縣民團,與馬步青部的馬呈祥團共約6000人,經沙河井向大拉牌進攻。馬全義先驅趕民團以人海戰術向紅軍陣地衝擊,慌亂中的民團狂奔亂竄,轉眼間積屍成堆。戰鬥竟日,疲憊至極,馬全義和馬呈祥隻管撤退,不顧屍叢血泊中呻吟呼號的傷兵。第二天,還是紅軍派出醫務人員,進行了救護。當晚,所部正在附近村落做飯時,突然周圍炮火齊發,遂又不顧一切地豕突狼奔,竟將由扇子網進援的預備隊衝散,逃到沙河井才停下來。部隊的輜重和民團的刀矛、皮褂,丟得一幹二淨。馬全義係馬步芳的內弟,馬呈祥係“二馬”的外甥。這兩個少爺在沙河井抱頭大哭,相互埋怨。不知誰放了一股風說:“紅軍到了鎮虜堡!”於是兩人又急向秦王川逃奔,直到聽說沒有什麼情況,才又回到沙河井,整頓殘部。
看著這些衣衫襤褸,食不果腹,而鬥誌不減的紅軍戰士,陳海鬆心潮起伏。陳海鬆實足年齡23歲,臉上雖說仍殘存著稚氣,但卻明顯地刻上了穩健的神情。他出生在湖北省大悟縣一個普通農家,由於天資聰慧,勤奮好學,故家人省吃儉用供他念了八年書。他在家鄉曾任童子軍團長,16歲參加了紅軍。在川陝邊時,紅四方麵軍反六路圍攻,展開了最緊張、最劇烈、最有成效的萬源保衛戰。紅九軍二十五師堅守萬源縣正麵的大麵山。年僅19歲的師政委陳海鬆在危急時刻挺身向前,大喊:“讓敵人在陣地前血流成河!”他捋起袖子,提起大砍刀,和敢死隊員一同出擊,揮刀殺敵。紅軍著名將領許世友那時是二十五師師長。陳政委和許師長互相配合,使二十五師這個由三個鄂豫皖的老團組成的師,一直是紅四方麵軍的兩個鐵拳頭之一,另一個鐵拳頭是紅三十軍八十八師。
紅軍總司令朱德多次說過:“陳海鬆是四方麵軍裏最年輕有為的軍級指揮員,可惜犧牲得太早了!”
陳海鬆緩步走著,一陣迸開的哄笑聲吸引了他。一群戰士端著飯碗圍成圓圈,這是軍部交通隊的幹部和戰士正在玩摸瞎子。初冬的淩晨是寒冷的,可是這裏卻熱氣騰騰。陳海鬆被戰士們的打鬧說笑,強烈地感染了。
喬國軍排長從地上爬起來,摘掉蒙眼布條,看見政委站在圈子邊上笑,便向大家喊道:“政委來了,我們大家請政委唱個歌!”
陳海鬆像一塊吸鐵石,隨時會把戰士們吸引到他的身邊。他在軍官中間有“官威”,而在當兵的行列裏又有“兵味”。他幾乎完全是普通一兵的樣子,這不光是說他年紀小,穿戴吃住都同戰士一樣,毫無特殊,而更重要的是他每到一地每到一個部隊,便和幹部戰士打成一片。他還同戰士做多種簡單有趣的遊戲,經常找戰士們比試臂力,摔“抱腰高”(摔跤,湖北方言)。摔跤,他有經驗,摔贏的時候多,有時也被摔倒。當他倒地後,戰士們紅著臉忙向政委道歉,他卻在哈哈大笑中突然睜圓雙眼:“抱腰高場上講什麼情麵?這是學製勝本事咧,來,再來搞!”陳政委也常和大家一起玩“摸瞎子”遊戲,輸了就認罰,一點不含糊。戰士們知道政委曾當過宣傳隊長,歌唱得很好,因此陳政委輸了,大家總是讓他唱歌。今天,戰士們看見他來,又由不得先請他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