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鄭部長讓大家把分開保管的金子、銀元以及煙土分成幾份用布包好,叫楊文局用針線縫牢實,準備翌日送交總指揮部,在部隊分散遊擊前發給各部。
楊文局接過布包,拿過刀槍的雙手簌簌地顫抖。她曾多少次接過鄭部長的衣物為他縫補,但這次仿佛接過去的是一抹就要消失的晚霞,一束就要枯萎的殘紅。她的目光裏溢透著淒涼,還不僅是淒涼,因為得接受這晚霞的消失,這殘紅的枯萎……
在夜晚特有的壓抑氛圍中,經過連續惡戰,疲倦不堪的同誌們背靠背坐在地上紛紛入睡了,可是鄭義齋和楊文局思緒萬千,怎麼也合不上眼。鄭義齋低首凝視篝火,緩緩地對妻子說:“文局,我們隨時隨地都要準備犧牲!如果我犧牲了,你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想法拉扯成人,繼承我們的事業!”楊文局的眼裏泛起瑩瑩淚光,她似乎想壓抑住,可沒一會兒,還是哭出了聲來……
楊文局坐在雪地上,瑟縮地抖動著。此時,她懷著八個月的身孕,特別需要照顧。這是鄭部長和她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是長征剛開始時生的,因行軍打仗難以帶養,忍痛交給一位農民撫養。第二個孩子快出生了,可麵臨著更加困苦的處境,沒有溫暖,缺乏食物。
東方泛白。鄭義齋和楊文局鎮定地道別,迎著朝霞向遠處走去。雪地上留下的腳印彎向一片鬆樹林中。
鄭部長率領十幾名警衛戰士,帶著金銀向總部所在地出發,下山就遇上了敵人。鄭部長指揮大家邊打邊撤,中彈負傷,跌落馬下。警衛員小曾跳下馬來攙起部長,小張牽住戰馬,兩人想扶部長上馬。鄭部長為了不使經費落入敵手,當機立斷,命令說:“小張,你趕快騎馬衝出去,上總指揮部,把金子上交首長,我們掩護你!”小張擔心部長的安全,猶豫不決。部長嚴厲地命令:“快走!不要誤了大事!”小張噙著淚,騎馬衝出重圍。
鄭部長沉著舉槍射擊,從馬上打落幾個敵人,更多的敵人在他周圍舉起馬刀,左旋右轉。鄭部長被砍死了,小曾也被馬刀擊中,倒在部長身旁。
鄭部長倒下了,手裏還握著槍,手指還扣著冰冷的扳機。他那石雕一樣凝然不動的臉頰伏在祁連腳下,白雪之中。
西路軍失敗後,楊文局不幸被俘,在俘虜營裏生下個男孩。1938年初,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她攜幼子流落戈壁荒灘,為了不使孩子凍餓而死,被迫投靠一個皮匠,隨其到深山漢藏雜居的偏僻村寨。她常常站在村頭,眷戀地看著戈壁盡頭彎彎曲曲的小路,希望從那裏走來衣衫襤褸的紅軍。當她聽說紅軍改編成八路軍,在蘭州設有辦事處,曾幾次帶著鄭義齋的幼子去找八路軍,均因路途遙遠、交通不便被皮匠追回。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楊文局才在一位藏族婦女的幫助下,帶著鄭義齋已12歲的男孩,騎著毛驢,翻山越嶺,回到了黨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