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皎月升在天宇,近山的波帶在月光下浮泛著盈盈亮色,遠山的疊浪早已化做迷離的霧影。雖然月色在天地間釀造出一派婉柔馨鬱,但徐、陳一行沒有觀覽老木古藤、奇峰怪嶺的山間野趣。徐向前、陳昌浩把腳印深深嵌進祁連山中,心中也嵌進了說不出的沉重,沉重到每邁出一步,仿佛都聽見了靈魂的猛烈的喘息聲。總部參謀陳明義、警衛排長蕭永銀牽著一匹栗青馬跟在他倆後麵。
石窩會議之後,總部首長明確由政治部保衛科長袁立夫,以及陳明義、蕭永銀、楊天保挑選傳令兵20餘人護送徐、陳首長離開部隊回延安。人人懂得,此次東返絕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而是要從敵人的重重封鎖下衝出祁連山,渡黑河,闖北山,過沙漠,最後才能到陝北。他們把首長的衣服、文件收拾好,用一匹栗青馬馱著,跟著首長出發了。
這支小分隊在雪地上艱難地跋涉前進,白天隱蔽在山溝裏、岩石下、樹叢中,夜晚兼程向著啟明星升起的東方,向延安行進。
曉行夜宿,第三天拂曉聽到嘩嘩水聲。黑河奔喧在岸畔下,那水因山形地貌的落差更加湍急、洶湧。從冰山雪嶺間回旋而來的長風,裹起細碎雪粒,拍打得樹木啪啪作響。林旁小路如一條素絛銀練臨風梳理,翩翩飄動。一切似乎平靜無事,他們走進附近樹林隱蔽休息。
中午,突然響起“嗒嗒”的馬蹄聲。呀!原來是敵人的騎兵過路,有些家夥還不斷地向樹林張望。陳明義、蕭永銀緊緊地趴在地上,心裏不住地念叨著:“千萬別弄出一點聲音,千萬不要叫敵人發覺。”偏偏在這個時候,拴在旁邊的栗青馬吼叫起來,前蹄還使勁“??”地刨地皮,搖得樹上的雪團也紛紛落下地來。陳明義、蕭永銀見勢不妙,急忙掏出手槍,推上子彈。徐、陳也握著槍,直盯著敵人。大概因為敵人自己的馬也在亂叫,才沒有發現他們。敵人的騎兵過了一批又一批,整整過了一個下午。
整整一個下午,人人的心都像提到了喉嚨上,沒有平靜過一分鍾。敵人終於走完,大家鬆了口氣,收起槍站了起來。蕭永銀氣衝衝地說:
“這匹鬼馬,差點把我們的命給送了!不要了吧!”
“不要吧!”徐總指揮說。
“那就打死它!”蕭永銀舉槍就要打。
“打死它幹啥,它跟我們一同長征過,也是我們的夥伴,放了它,讓它自己去吧!”徐總指揮急忙說。
剛才的情況,使大家都為以後的行程擔心,該怎麼辦才好呢?蕭永銀想著,看了看陳明義。陳參謀蹲在那裏燒火煮飯,看樣子也在想。徐、陳蹲在旁邊,不說一句話。
吃過飯,徐、陳首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深情地說:同誌們,根據這兩天的情況看,人多目標大,容易被敵人發現。為了保存力量,讓更多的同誌到達陝北,回到延安,我們還是再一次化整為零,分散行進吧!
陳政委說:“人太多了,不好活動,把警衛人員組織起來,在祁連山裏打遊擊,名稱叫別動隊!”他指定陳明義為政治委員,楊天保任隊長。
陳政委一再叮囑大家,還對幾位幹部說:“你們往東樂方向走五六天後,那裏有個石灰窯,要碰到困難,就在那裏去找一個姓王的王大哥,通過他找周五哥想辦法。周五哥是我黨甘州中心縣委書記。”
甘州中心縣委是西路軍駐倪家營子時,由陳昌浩政委安排籌建的。陳明義和蕭永銀在後來東返的路上找到了中心縣委書記周五哥,周五哥將他倆在一個30多丈深的煤洞藏了18天。
徐總指揮說:“往前走,敵人查得更嚴了,人多不好行動,我們就分開走。分幾路,就算碰到危險,總有一路可以回到陝北!”他把皮包交給陳明義說:“裏麵的東西帶不走時,就把它燒了!”又把帶的金戒指分了幾個給他們作盤費。總指揮接著寫了一封信遞給蕭永銀說:“你們到了延安,把這封信交給黨中央,再說說我們的情況!”
大家誰也不願離開首長。離開首長,首長沒人保護,沒人照顧,他們也失去了掌舵人,可是不分散走更危險。蕭永銀接過信,看著總指揮,鼻子一陣陣發酸,哽咽地答道:“隻要我們有一口氣,一定把信交給黨中央!望首長路上保重!”
徐、陳化好裝,把隨身帶的東西用褡褳袋裝好搭在肩上,和大家緊緊握了手,連聲道:“到陝北見麵!”保衛科長袁立夫跟兩位首長同行。三人邁開大步,踏著孤寂的白雪,向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