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的峰巔,一顆最亮的碩大的星宿閃射著嫩金色的光芒,好似一盞桅燈,用它那平靜而柔和的光芒,注視著一個奔向東方的紅軍戰士。
徐向前匆匆而行,有時停下來飲一掬清涼的溪水,然後又在雪地裏用足印書寫下征途的磨洗和艱難。
徐、陳轉出大山的懷抱走到甘州大馬營一帶,在老鄉家裏住下。陳昌浩是湖北人,戶主也是湖北人,碰上老鄉格外興奮,有了安全感。徐、陳吃了頓飽飯,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炕。房內暖烘烘,使人倍覺疲倦,真想長睡不起,但沉重並未卸落。
“明天早點起來,好走哇!”徐向前對陳昌浩說。
陳昌浩答應得很痛快。
次日拂曉,徐喊他起床時,他說:“太累了,休息幾天再走吧!”此刻,陳昌浩還不知道,疾病正在向他進攻,他大病了一場。
徐向前想,他有老鄉掩護,住幾天沒關係,自己不行,得堅決走,就說:“如果你不想走,就留下住幾天。我的口音不對,在這裏有危險,得先走了。”
陳昌浩表示同意,徐向前匆匆離去。
斷崖上,風塵仆仆的跋涉者,在遙望夜色迷蒙的天邊。他消瘦的麵頰上,那銳利的線條凝結著冰峰般的冷峻,被風吹裂的嘴唇像幹枯的罌粟花般深紅。周圍是沒有生命的荒寂,甚至看不見象征著死亡的磷火。他孑然一身,隻有一彎冷月吊著眉梢,漠然地看著他。一種浩闊、博大,甚至是悲壯的情感又悄悄湧上他的心頭。
任何一個革命者,經曆的失敗都不會隻有一次。廣州起義失敗後,徐向前和部隊奔向海陸豐,堅持東江遊擊戰,處境越來越艱險。敵人整天搜山、殺人、放火。人越來越少,有的在戰鬥中犧牲,有的被抓住殺害,有的負傷沒藥治療死去,有的活活餓死……彈盡援絕,剩下的一二百人隻好全部撤走。徐向前輾轉上海找到黨中央,又毅然奉命前往鄂豫皖。靠著曆經磨難而鑄成的革命信念和癡心不改的追求,徐向前將沒齒難忘的西路軍敗北,又一次鑄成信念鑄成追求,向著延安,向著東方,向著未來一往無前的勝利。
暮春,殘雪融盡,風過處一片遙遙草色。徐向前歸心似箭,沿著祁連山邊的戈壁灘,大步流星晝夜兼程。他已幾個月沒刮胡子,好些天沒洗臉,穿著件羊皮襖,像個羊倌,沿途找老鄉要點吃的,倒沒遇上麻煩。他經永昌至涼州地帶,碰上西路軍特務營長,外號叫曹大頭。他倆經土門、景泰,到了黃河渡口,坐羊皮筏子渡河,直奔打拉池。
打拉池是個小鎮子,有些店鋪。他倆找了個旅店住下。徐向前用金戒指換了身棉袍穿上,像商人,又像教書先生。曹大頭也換了套衣服,打扮成夥計模樣。這裏已不屬馬家軍的統治地盤,歸鄧寶珊管,離陝甘根據地不遠,徐向前心裏稍微踏實了些。
晨風涼爽,他倆邁步攀登六盤山。六盤山為隴山山脈主峰,位於寧夏南部山區。據史書載,六盤山為古代的絡盤道,又名絡畔,而沿用至今的六盤一名,就是古代絡盤、絡畔的音轉變而來。登上峰頂,遠近山水盡收眼底,徐向前頓覺視野開闊,清風震蕩。
翻越六盤,走到平涼。國民黨隊伍正往西開,城裏亂糟糟的,氣氛有點緊張。徐向前在書店裏買了張地圖,趕緊找個旅店住下,關起門來看地圖。因怕敵人搜查,覺也沒睡好。
離開平涼一路向東,路邊有個農民擺攤子,賣小吃。他倆買了點吃的,邊吃邊和農民拉話兒。徐向前問:
“你們北邊的山上住的什麼軍呀?”
“是紅軍!”農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