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湖北老鄉(1 / 2)

此刻,已經是夕陽銜山的黃昏時分了。茫茫蒼蒼的祁連山下,盡管崖桃和軟梨的花骨朵兒在充盈著生命汁液的枝頭上競相綻裂,但迎麵撲來的山風著實透出幾分峭寒。

山崖下,小路邊,燃著一堆篝火。兩個著當地農民服裝的陌生人圍在一起烤火。萬懷章朝莊子走去,在離村不遠的沙鍋口的沙河遇見兩個烤火人。陌生人主動和他搭話,其中一個是湖北口音。說來也巧,萬懷章是湖北人,住在甘家莊姐夫但複三家,姐夫但複三也是湖北人。萬懷章把兩人領到姐夫家中,但複三見是家鄉人,熱情接待,安排吃住。

但複三是位老中醫,憨厚淳樸、熱心熱腸。家裏人來人往,和周圍居民的關係不錯。因從原籍湖北來山丹行醫,人人都叫他但湖北。但湖北在山丹續娶徐氏遂落戶,家道小康,一兒一女,兒子但維朝十七八歲,小女十五六歲。徐氏去世後,但湖北因苛捐雜稅無能為應,遂避居大馬營北窯坡甘家莊。他的湖北籍妻弟萬懷章和他一起生活,因萬懷章是但湖北兒女的舅舅,人稱萬舅。但湖北身邊還有一義子聶友成。

翌晨,因陌生人中操湖北口音者有病,便留在但家養息治療,另外一人飯後辭行,向東走了。但湖北知道是紅軍,不便問姓名及其他。患者也不透露姓名和身份,隻是頭向牆內,蒙被而睡。

寒星滿天,村巷寂靜,忽有輕輕敲門之聲。但湖北及病臥者驚醒,開門一看,原來是半月前曾資助過路費的自稱王裁縫的紅軍。但湖北驚問其為何去而複返?王裁縫說:“去民樂縣境,又被馬家軍抓獲。馬家軍要我指認西路軍領導人陳昌浩、徐向前。馬家懸賞,陳、徐二人之一隻頭,獻者可得賞銀十萬元,要多大官給多大官,隱匿者同罪。我乘夜黑逃來。”王裁縫與但湖北談話,病臥者更加嚴實蒙被,也不進食。但湖北再三相勸,病臥者才勉強進食。姓王者見到患者自動退出門外,要求但湖北善加照顧,說:“將來決不會忘記,今後予以報答!”但湖北感到有所輕侮,認為治病療傷是醫生職責。王姓見但湖北有不悅之色,向但說,臥者就是馬匪要他指認的紅軍主要首長。但湖北不懂什麼叫首長,王姓解釋“大頭頭”。但湖北感到問題嚴重,避開王姓再去追問病臥者的姓名身份。病臥者說了一句“白銀能買黑人心”!

但湖北為消除病者懷疑,安下心來治傷醫病,起了誓。但家的真誠,如同春風和煦,把病者籠罩住了。病者見但湖北態度真誠,說自己就是陳昌浩。

徐、陳離開護送人員後,隻和保衛科袁立夫科長同行。第二天,袁科長失蹤,遭遇馬家軍被俘。

陳昌浩願和但湖北以兄弟相稱,公開身份為湖北家鄉來此經商的兄弟。兩人日間大談生意經。除但湖北一人外,家中人都不知是陳昌浩。

馬家軍搜捕紅軍日緊。陳昌浩有時藏在甘莊甘有仁大莊子的一個地道裏。有一次來不及躲避,但湖北將陳藏於枯草中。馬家軍的坐馬跳過來跳過去,但湖北坐守草旁,提心吊膽。

夜,天空中幾顆稀寥的星星泛著慘淡的白光。但複三為陳昌浩的安全擔憂,和妻弟萬懷章、義子聶友成趁黑夜把陳昌浩轉移到曹家大口子窖洞隱藏,住了一月時間。陳昌浩被在山上找牲畜的人發現,要求轉移。他們又把陳轉移到大黃山鍾山寺後寺樹叢中。風搖動著叢叢密密的枝葉,輕輕地撫摸著陳昌浩的臉上、身上。但湖北、但維朝、聶友成以進山挖藥為名,輪流給陳昌浩送食物、藥品。

在暖意十足的淡綠色的春光中,但複三等人常常看見陳昌浩佇立在土崖斜坡上,對著蒼茫祁連低頷凝思。那裏長眠著他的許多戰友和部下,他的英勇無比的戰士……

溫柔的陽光,清脆的鳥語,遍地蓬蓬勃勃奔湧而出的青草及其散發的氣息,就像但湖北的中藥一樣,注入腸胃,注入血液,注入心靈。陳昌浩病情逐漸好轉,體力得到恢複,提出要走。

但複三為陳的安全擔憂,不同意他一人獨行,準備全家回湖北,以便護送陳昌浩。其時但維朝已經訂婚,嶽父嶽母和未婚妻都不讓他走。但維朝想要紅軍的小手槍,紅軍說,你拿這個連命都保不住,沒給槍,給了他一個金鎦子。但湖北準備將幼女帶回湖北,陳認為帶著十五六歲的少女,如被盤查,恐出問題。最後,但複三決定舍家棄子親自護送,瞞著家裏人準備了兩頭毛驢,一頭夜裏被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