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奔向星星峽(3 / 3)

茫茫戈壁,一片漆黑。沒有向導,沒有指北針,往哪兒走?他們正徘徊彷徨,忽聽郭天民局長說:“天上無雲,我們可以用北極星辨別方位,先向北走,然後往西北方向。白天可以用時間表與太陽的位置來定方位。”郭局長成了大家的領路人。黎明的曙光漸漸擴散開來,朝霞升起在東方。

夜晚,沙礫涼如冰雪,寒風一吹,凍得直打哆嗦;白天,太陽一曬,像處在爐火旁烘烤,沙礫熱似火炭,燙得直跺腳。

正午,大家被毒辣的太陽曬得頭昏腦漲,嘴唇幹裂,忽聽有人用嘶啞的聲音驚叫:“看!前麵有河!”

遠方,一片翠綠的森林,一條藍湛湛的河流穿林而過。這碧色的蒼穹,仿佛是天神潑灑的綠葡萄酒。

大家驟然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嬉笑著,加快腳步向河流奔去。走呀走,那河流、森林總離那麼遠,恍惚間又不見了,一會兒又顫悠悠地出現在遠方。他們終於明白,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他們忍痛殺了奄奄一息的馬,飲血解渴,但仍不斷有人休克在戈壁灘上。

狂風刮起,沙塵蔽日,天暗得像黃昏。他們迷失了方向,隻好停止前進,躺倒在一個幾十米方圓的沙窩中。

“水……水……”有人因幹渴昏迷過去了。

“有――水――啦!”

風送來了一聲微弱的呼喊,使呂黎平從昏迷中驚醒,隻見一匹棗紅馬抖著鬃毛,嘴唇滴著水珠,矯健地邁著四蹄,留在地上的蹄印也是濕的。

大家興奮地爬起來,循著馬蹄印,終於找到了一個戈壁灘上極罕見的小水池。

繼續西行,爬上一個大沙丘,他們引頸翹望,發現遠方騰起一條塵帶。李卓然、黃火青判斷,這是汽車開過後升起的塵土。他們興高采烈地向有人煙的方向奔去,日落前夕果然踏上了公路。暮色漸濃,山朦朧,人也朦朧。他們終於到達星星峽。

李卓然主任的警衛員邱正基按李主任的命令,通知失散了的戰士,沿著電線杆往北衝。邱正基轉身往原路返回去,一路上都有自己的同誌,瞪著血紅的眼睛,英勇頑強地戰鬥著。

“順電杆往北,同誌們,趕快衝出去!”邱正基一邊喊,一邊奔跑著。驀地,他看見前麵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人在蠕動著,便不顧一切衝過去。原來被馬匪騎兵包圍住的200多紅軍戰士還沒衝出來,怎麼辦?他悄悄地向前移動身體,靠在一個土堆旁邊,拔出僅剩七發子彈的盒子槍,拚著全力大聲叫喊起來:“同誌們,順電杆往北衝!衝啊!”他舉槍“砰砰砰”打了三槍。刹那間十多枚手榴彈在同一個方向爆炸開來,這是被圍指戰員手中僅有的手榴彈,被圍指戰員向包圍圈外猛衝……

快到紅柳園,邱正基追上兩個人,一個是紅三十軍的一個副連長,手裏提著塊馬肉,一個是電台的機要員老翟。這時遇上生死與共的戰友,盡管從來沒有見過麵,大家比親兄弟還親熱。

前邊有十多個人跑過來,是自己的同誌。這15個戰士已經走出了紅柳園,但身上沒有一顆糧食,正要回去搞點麥子充饑。這怎麼行!好容易擺脫了馬匪的追擊,不能再回去冒險了,邱正基大聲阻攔他們。

機要員老翟提出建議:組織起來,統一行動。那時候,黨組織還沒有公開,但邱正基已經知道老翟和副連長是黨員,15名戰士中間有一名黨員。他們擴大了兩個戰士參加,開了個臨時黨小組會,決定:一、組織起來過沙漠,不準掉隊;二、集中現有糧食,平均分配;三、照顧好病員和體弱的同誌。

他們18個人組成一個排,三個班。老翟任排長,邱正基任第一班班長。所有糧食一集中,說也可憐,隻有兩三個戰士的口袋裏還剩幾把炒麥。邱正基呢,有整整三斤麥子,這是給主任過沙漠用的。這一點點命根子做三天打算,每人每天分不到二兩。

沙浪一瀉千裏,天際蒼茫遼闊。他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日夜不停地走著。滑溜溜的沙子沒過腳麵,軟綿綿的,走一步退半步。最難耐的是口渴,腳下是滾燙的沙子,頭上是毒熱的太陽,整個身子好像放在火上烤一樣,喉嚨幹燥得直冒煙。

第三天早上,他們遇到一個大漢,一隻袖筒是空的,讓風吹得搖來晃去――左臂沒有了,右肩上扛著一挺機槍。他是紅三十軍的一個副營長,叫陸第榮。陸第榮拍拍槍筒子說:“什麼都能丟,就是這家什不能丟,革命少不了它!”人愈聚愈多,他們這個核心組織像冬天的雪團,越滾越大,竟聚集成70多人的一支隊伍。

糧食吃完了,雖然是一把把地分,三斤麥子夠幾個人吃啊!饑餓、幹渴、疲勞折磨著大家。一陣風刮過來,跌倒的同誌便會呼嚕嚕地睡過去。忽然前邊有人大叫起來:“同誌們,看,楊梅!多大的楊梅呀!”“有房子了!有水了,快來呀!”倒下去的人們,驟然跳起來,興高采烈地邁步向前,口水來了,瞌睡沒了,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滾過沙漠,滾到遠遠的天際。

置身於渾然一體的沙漠,渴死、餓死、活活曬死,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們不停地走了三天三夜,一路上用黃沙埋葬了一個個獻出生命的忠魂。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黃沙之中時而兀立著一束枯草,早失去了水分和綠色,可仍是高高地挺著,向著沙漠宣泄自己的驕傲。

第四天中午,遇到一個水潭,裏麵已經幹涸了。大家挖了些濕土包在衣服裏,讓布片濕透,然後擦擦幹裂的嘴唇,繼續向前。

突然,前邊有輛汽車開來,車上插著紅旗。大家的心情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大聲笑著、叫著、哭著、跳著,拚命地跑過去。車上裝滿了餅幹、罐頭和水果。他們跳上汽車,淚水模糊了眼睛。

一下汽車,邱正基就到李卓然主任的住處報到。李主任一見他,高興得直拍他的肩膀,第一句話就問:

“那兩樣東西還在不在?”

邱正基迅速打開挎包,掏出三個密碼本子放在桌上。

主任滿意地點著頭,停了片刻又問:“黃金呢?”

“撂了!”

主任輕輕歎息了一聲,說:“撂就撂了吧,人回來了就好!”

他一撅嘴巴,隨手掏出一斤多黃金放在桌上,賭氣地說:“在這兒呢!誰叫你把我撂在白墩子,也不等等我!”

“小鬼,還這麼調皮!”主任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