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神話中有所謂“美惠三女神”,她們嫵媚、優雅、美麗,乃三姐妹,都是宙斯的女兒。一位是優芙洛尼亞,意為歡樂;一位是塔裏亞,意為花朵;還有一位是阿格拉伊亞,意為燦爛。她們喜愛詩歌、音樂和舞蹈。一言以蔽之,人類頭腦中的文藝靈感,得益於她們的暗示、啟發和引領,故她們也往往被稱為“美惠三女神”。除了她們,希臘神話中還有所謂“複仇三女神”“夢境三女神”,也都是“三姐妹”。而在美術創作中,有所謂“三原色”之說,即紅、黃、藍。
我想這麼比喻——不幸、不幸福與幸福,也如同我們大多數人之人生的“三原色”,也如同我們大多數人之人生每將麵對的“三女神”。她們同時出現在我們人生某階段的情況極少,但其中兩姐妹接踵而至甚至攜手降臨的現象卻屢屢發生,於是有“否極泰來”“樂極生悲”一類詞。比如,蘇三的人生可謂是否極泰來之一例,範進的人生可謂是樂極生悲之一例。
我將不幸、不幸福、幸福比做我們大多數人之人生的“三原色”,並非是指以上三種人生狀況與紅、黃、藍三種顏色有什麼直接關係,我的意思是——如同“三原色”可以調配出“七常色”及“十二本色”;不幸、不幸福、幸福三類人生狀況,幾乎是各種各樣的人生的“底色”。世界非是固定不變的,人生更是如此。“底色”隻不過是最初之色。
我認為構成人生不幸的原因主要有如下方麵:
第一,嚴重殘疾與嚴重疾病。
第二,貧困。
第三,受教育權利的喪失。
第四,由之而淪為社會弱勢群體。
第五,又由之而身為父母喪失了撫育兒女的正常能力,身為兒女競無法盡贍養父母的人倫責任……
也許還有其他方麵,我們姑且舉出以上幾方麵原因。
在以上原因中,有個人命運現象,比如先天失明、聾啞、智障、患白血病、癌等;也有自然生存環境和社會苦難造成的群體命運現象,比如血吸蟲病、瘟疫、艾滋病、戰爭造成的傷殘與疾病……
一個人的嚴重殘疾與疾病,每每是一個家庭的不幸。一個群體的不幸,當然也應視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不幸。個人的不幸命運既需要社會來予以關懷,也需要個人來進行抵抗。
海倫·凱蒂、霍金、保爾、羅斯福,他們證明了人生底色確實是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的,有時甚至可以改變得比成千上萬正常人的人生更有聲有色。
但不論怎樣,不幸是具有較客觀性的人生狀況。這世界上沒有人因殘疾和疾病反而有幸福感。而某些自認為很不幸的人之所以並不能引起普遍人的深切同情,乃因他們的不幸不具有較客觀的標準。所以我們才未將失戀也列入不幸範疇,盡管許多失戀的少男少女往往痛不欲生,自認為是天下第一不幸,第一值得同情者。當然,於連是有幾分值得同情的,因為他的失戀也反映了一種社會疾病,那就是社會所公開維護的等級製。
我們中國的當下主流傳媒有一大弊端,那就是——諱言貧困、落後、苦難和不幸,卻熱衷於宣傳和炒作所謂“時尚的生活方式”。似乎時尚的、時髦的,甚至摩登的生活方式,便是幸福的生活。而能過那種生活的人,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少數。如此這般的文化背景,對新一代成長中的人,幾乎意味著是一種文化暗示,即幸福的人生僅屬於少數不普通的人;而普通人的人生是失敗的,令人沮喪的,難有幸福可言的。
除了文化的這一種不是成心卻等於成心的錯誤導向,我們國家13億人口的實際生活水平也是每使普通人感覺不幸福的原因。普通人這一概念在中國與在西方國家是不一樣的。在中國,即使是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普通人及普通人家的生活水平其實也是非常脆弱的。往往是一人生病(這裏指的是重病),全家愁苦,甚而傾家蕩產。現在情況好了一些,公費醫療、醫療保險等社會福利保險製度有所加強,但仍處於初級階段。糧食一漲價,人心就恐慌;豬肉一漲價,許多普通人家就奉行素食主義了;而目前的房價,使許多普通人家的“八〇後”一代擁有自己住房的願望幾成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