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痛……”史蒂芬哀求著，它那含糊不清的嗓音在發抖。
但唐不管，它把史蒂芬當成了它的獵物——不，比對待獵物還要冷酷。力量驚人的下頜不斷張合，像一把淩遲的刀子在史蒂芬的胸口遊走，危險而又無法抵禦。
史蒂芬不知道唐的憤怒是從何而來，但它實在無法對唐下狠手，雖然現在的它未必有那種機會。
因為這是唐啊，是這冷酷世界中唯一它熟知且喜歡的東西，它不像其他喪屍對它態度冷漠，也不像人類總是企圖殺死它，它是一個和它一起逃避人類槍擊，並無私分給它食物的一個存在，在喪屍的世界裏，有誰會把自己的食物讓給你呢？它也許也是它在這個世界中最後最後一種實實在在擁有著的美好的東西了吧？所以它怎麼能傷害它呢？
“咬吧……咬吧……”
唐又咬中它的身體，肩頭上之前給別的喪屍造成的那個傷口加劇了，那裏麵的兩根斷骨本來就清晰可見，唐的利齒一嘴咬下去，斷骨全都化作了碎塊。碧綠的血液濺了唐一臉，它那張憤怒的臉上終於有些愉快的神色，史蒂芬將它的腦袋緊緊按在自己的肩頭，發出悲傷的喃喃聲。
不管唐為了什麼而憤怒，隻要它能消火就好。
史蒂芬的軟弱隻換來的唐的變本加厲，它掙開束縛，扭過頭撲向了史蒂芬還健好無損的雙腿。
史蒂芬大驚失色，“唐，那裏不行……”
是的，那裏是不可以的。為了給唐解恨，它可以損失它的任何部分，但是它的雙腿還得用來向人類的據點行走。那裏有它畢生追求的東西啊……
唐啊，你可以毀了史蒂芬的一切，但是不能毀了它的夢啊……
唐可不理會這些，史蒂芬身上任何完好的地方都令它生氣，它要毀掉它的一切！
兩排利齒像數十把袖珍的匕首一同刺入肌膚，當它們到達骨骼時，史蒂芬切切實實地感到一種窒息的感覺，盡管它早就沒有了呼吸。
露天廣場上的進食已經到了尾聲，當皇陵中所有的喪屍失去了食物，喪屍王的命令將再次重啟，如果它的腿被唐咬斷，它就真的離那個日思夜想的味道無限的遙遠了。
唐，你怎麼能這麼做？
史蒂芬握住一塊尖銳的碎石，狠狠地朝唐光禿禿的腦袋上砸去，如果有鏡頭記錄下這一幕，那將是一個是極為珍貴的畫麵，因為從人類大災變以來，第一次有喪屍流淚了。
碎石深深陷入唐的頭顱深處，這個巨大的創傷終於使這隻狂躁的喪屍平靜下來了。
史蒂芬肉體上的災難得以停止，可是它卻感覺到了比方才更劇烈的疼痛。
唐的身體滾到一邊，青黑色的身軀蜷縮起來，臉上凶狠的表情隨生命一同流逝，它看上去比剛才祥和多了。像史蒂芬第一次和它相擁度過白晝時的樣子。
“唐……”史蒂芬撫摸著它蒼老的臉，含糊的聲音裏滿含悲痛，你無法想象一個屍體會對另外一個屍體流淚，也許因為這個世界已經孤獨得沒有任何祭奠者存在，它們才不得不從墳墓中爬起來相互同情吧？
史蒂芬在死去多年後，終於再一次體味到了人類的那種複雜情感，可是事實告訴它這感覺一點兒也不好。
唐在最後一刻仿佛突然清醒過來了，它朝史蒂芬伸出了手，像是請求原諒，它也想學著史蒂芬張開嘴說上幾句話，可是上帝沒有留給它這種能力，它隻能發出喪屍才可以發出古怪的哼鳴，史蒂芬並不懂裏麵的意思，但是它看懂了唐脆弱的眼神。
最後最後的這一刻，人性短暫地回歸了，也許是要通過唐這腐朽的身體去往地獄吧，畢竟那也算是它曾經擁有的一部分。
史蒂芬在最後一刻握住了唐的手。
露天廣場上的喪屍們好像已經從對食物的迷戀中清醒了，一個個轉過腦袋，隔著長長甬道朝史蒂芬看過來。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唐的身體終於回到了一個死者應有的狀態，史蒂芬最後看了它一眼，收起哀痛的眼神，掉頭用它破損的身體向巴布讚沙漠西北方向發足奔去。
“披沙……熱闊闊……”
記憶深處那個如同烙印一樣味道現在是它的全部了，這座沒有了唐的皇陵它無可留戀。
身後追來的喪屍王用怒吼聲喝阻這個叛逃者，可它的威嚴在皇陵外的月光的照耀下威力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