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怪的(2 / 3)

三天兩頭這麼著也罷了,天長日久的這麼傻,誰能不起個疑心哪?都是一樣的人,都吃五穀雜糧的,誰不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好一點?可寶元這小子不為吃,不為喝的,老這麼裏裏外外地替別人瞎忙乎著,你算個啥道道呢?更讓人看不下去的是,有回縣上來了個收豬的,把個裝著5千來塊的錢包拉在李瘸子家豬圈裏。李瘸子喜滋滋地正數錢,讓給他送豬草的寶元撞上了;李瘸子咬牙拿出500塊堵他的嘴,寶元死活不肯要;還說人家豬販子正瘋了似地挨家找錢,非讓李瘸子還人錢。這算啥事呢?你不要就不要吧,人家李瘸子一沒偷二沒搶的,家裏窮得兩個女兒都上不起學,老婆還有類風濕,你幹嘛壞人財運?

莫不是他心裏藏著啥小九九?可看來想去,又不像。漸漸地,寶元這人少根筋,寶元的腦子是不是有點病,就成了村人的共識了。有幾戶人家原先還有個意思,想著寶元這人心眼這麼好,哪天請人說說,把女兒許給他,準是個好依靠;後來就絕了那份心。一個個要閨女離他遠點,生怕讓他給迷糊上了,往後跟著他受苦受累讓人笑的,多不值。

其實村人看到的,也還是麵上的事。牛村醫還覺得沒太那個啥的,這孩子打小就是心眼善嘛。可是他看到的,或者說感受到的,那才叫個怪呢,那才叫個讓人想上吊哩!

平心說,牛村醫也是個厚道人。雖說開著個小診所,為的就是養家糊口。但鄉裏鄉親來求醫問藥的,他從來不賺昧心錢。村人的雞嗬鴨的有什麼麻煩,來請他或者問問話的,他從來不收人家錢。給人看病時,能拔火罐的他決不打針。能用草藥的他決不用西藥,撲熱息痛能對付的,決不用百服寧;碰上那窮得抓不起藥的,他還常常不收人錢。凡是他覺得自己治得了的,就盡心盡力治,治不了的他決不糊弄人,趕緊讓人往縣上送。

但不管怎麼說,牛村醫畢竟是個開診所的,總也要考慮自個的利益。鄉下的土郎中也不能拿城裏的標準比。比如有時他也會進些個藥販子從城裏收來的便宜藥,有些藥離開保質期沒幾天,他估摸著能用也還是盡量用,為的也是為村人省幾個錢。可寶元卻沒少為此埋怨他。有時還偷偷把那些剛到保質期的藥給扔了。這倒也罷了,碰上那些老病號或者困難戶,寶元還常常自作主張地少要人家醫藥費。有時甚至還倒貼給人家。比如嶺頭的劉奶奶,那天提了10個雞蛋來看她的老爛眼,牛村醫給她掛的一瓶水就不止那10個蛋的錢,他還給了她一瓶眼藥水。沒曾想臨走時寶元硬讓劉奶奶把雞蛋拿回去不說,牛村醫還睃見他偷偷塞了她10塊錢!

這種事一回兩回也沒事,牛村醫不是那小心眼的人。然而三回四回地就不是個事了,到底咱不是白求恩哪,老這麼下去,不是救了青蛙餓死蛇嗎?

今兒下午出那事,差點讓牛村醫背過氣去。

村上有個人見人嫌的二流子叫小東。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人。是他娘在城裏洗頭房時落下的種,到現在也不知誰是他爹。他娘哭哭啼啼回村來,生下他扔給了娘家,從此村人就再也沒見過她影子,也不知她現在是死還是活。小東姥爺本來就是個孤老,拚老命把他拉扯到12歲就一病不起。從此小東就靠村委會和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地糊弄到了16歲。偏偏這孩子還不爭氣,村人要帶他出去打工他嫌苦不去,村裏就讓他看果園。哪知他成天弄一幫混混在山上玩紙牌,輸了就偷偷摘果子賣,還斷不了乘黑下山偷雞摸狗,搞得一村人都對他咬牙切齒。

昨夜小東又摸黑下山來,一腳踩空摔在崖溝裏,腿斷了動彈不得,直捱到中午才讓人發現抬下來。牛村醫一看他氣若遊絲、麵白如紙的就知道自己治不了。給他打了針治痛針,再吊上瓶水,讓人趕緊往縣上送。村長苦著臉找了輛農用車,又讓會計給借支了三百塊。可除了車主沒人願意去送小東,怕麻煩倒不是主要的,都知道這病吃錢,誰都怕到時候讓自己墊醫藥費。這時候就有人想到了寶元。悄悄告訴了正在山上剪枝的寶元。他趕回來水都沒顧上喝一口,就要往縣上送小東。車主跟他咬耳朵,說村上隻給了三百塊,去了也白搭。他竟又要牛村醫先墊錢救人。牛村醫聽說寶元回來就知不妙,早已躲到了鄰家茅房裏,卻還是讓寶元找出來,死磨硬纏地讓他掏了五百塊。

3

月隱星稀,杯殘酒冷。

寶元他們還沒回來。看樣子小東是有了大麻煩。

但是牛村醫和毛胡子村長還是一致認定,寶元的麻煩恐怕更大些。他的腦子一定是出了毛病,也得趁早治。起碼也得讓醫院查一查到底有沒有問題。

但毛胡子村長說寶元可不是小東,你讓他上精神病院怕是不可能。牛村醫說這事我早想過了,就是下不了決心。既然大家都覺得他有問題,我可要下狠招了。

村長問下什麼狠招,牛村醫支吾了半晌說,麻翻他。我給他飯水裏下足安眠藥,然後趕緊往精神病院送。

毛胡子村長吸了口涼氣,絲啦絲啦地摩挲了半天毛胡子,終於點了頭。說,我看這辦法行。反正你是他爹,反正咱也是為他好。

兩人正嘀咕著,外頭突突地響起了馬達聲。兩人慌忙迎出去,果然是寶元回來了。兩人異口同聲問寶元,小東怎麼沒回來?寶元沒答話,耷拉著腦袋進了屋,看見桌上的酒,端起一杯就一飲而盡。

就著燈光,兩人才看清寶元的神色,像是他得了啥大病似的,眼神散亂,麵色死白,坐那裏垂頭喪氣不出聲。喝了口酒身子還一陣陣遭涼似地打哆嗦。兩人迅速對了下眼色,心裏想的差不多是一回事,看樣子小東的傷情不輕。但怎麼說他也不是你親弟呀,至於惶急成這樣嗎?

寶元緩過氣來,才斷斷續續說了小東的情況。說是小東暫時沒生命危險了。隻是必須趕緊做手術,要不然還是有癱瘓的危險。他回來是為了籌錢的,少了4千塊押金,人家醫院可不給做手術。

毛胡子村長籲了口氣,安慰寶元說他早就估摸著會是這情況。小東算孤兒,這事鎮民政得管,天一亮他就上鎮去,讓他們想辦法解決。寶元還是不放心,說醫生說了,4千塊隻是個押金,真要治好還不止這個數,隻怕鎮上也對付不了。毛胡子村長說對付不了就讓鎮上給縣上打報告。反正治一步看一步嘛。實在治不了也是小東的命。誰讓他遊手好閑不學好來著?

屁話!這是你當村長說的話嗎?寶元像個炮仗樣炸開來,他一跳老高,一巴掌拍翻了牛村醫的酒杯,青筋暴突地吼:怎麼說小東也是個沒爹沒娘才16歲的孤兒呀,鮮鮮活活的一條人命,你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打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