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一次性給我5萬塊安置費。分公司給我解決一套二室一廳的過渡房。老婆願意隨我下去的話,也可以由分公司設法安排工作。
你簽字沒有?沒有就好。千萬別便宜他們,你要把補貼翻個倍……
10萬塊?這能行嗎?
錢對這麼個大公司算個■!10萬塊趕走個刺兒頭,對他們來說絕對合算。而這筆錢對你來說,倒也不無小補……
豈止是不無小補?簡直是飛來橫財。老實說,他們不玩這手,我也正打算辭職呢。
哦?你有什麼高就了?
這……還沒最後定,改天我把一切都告訴你。現在這事……主要是來得太突然,也太惡劣,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怎麼也得折騰他們一下,出口惡氣。
那還不好辦?咬死了宰他10萬,隻要他們一鬆口,趕緊拿錢走人!
林嶂定定地看了柯遠村一會,眼裏迸濺著痛快的火花:好!老兄到底是飽經商海風霜呀,點子就是高明。這不就叫壞事可以變好事嗎?好!索性將計就計,狠狠敲他們一筆!一旦我揣著錢遠走高飛,對他們豈不又是個沉重的精神打擊?峰回路轉,峰回路轉呀!好,好!……
話沒說完,他向柯遠村揮揮手,轉眼不見了。
遠走高飛?峰回路轉?柯遠村怔怔地品味著林嶂的話,怎麼也想像不出,這家夥還能有什麼比灰溜溜下到那鬼不拉屎的窮地方更理想的出路:就是10萬塊,我也不過那麼一說,他能不能到手還不一定呢?就是到了手……這小子,怎麼會混到今天這種地步的?
他揮揮手,向門外大喊一聲:小姐,捏腳!
對了,他要真給趕下去的話,我也得有點什麼表示呀?慘,夠慘的……
4
時隔僅兩天,8月29號傍晚,林嶂中氣十足地約柯遠村去有名的“獵戶星座”吃野味。柯遠村說有事,延一天他來請客。林嶂卻說不行,日程表簡直是按小時計,排得滿滿的。柯遠村便不再說什麼了。
這麼說他們答應你條件了?
爽快至極!明天上午起草合同,下午一手簽字,一手付錢。
看來你真讓他們恨傷心嘍,必欲驅之而後快。那你也真打算下去?
下去?林嶂詭譎地掃了柯遠村一眼,卻不答話,先拿筷子在刺蝟煲裏撥拉了半天,挾準一塊腿肉送進嘴裏,撕肉、剔骨,有滋有味地嚼了半晌,這才慢悠悠地抬起頭,意味深長地一笑:準確地說,應該是上天吧。
柯遠村狐疑地打量著紅光滿麵的林嶂,心底又一次浮上幾絲憐憫:不過10萬塊呀,他就這麼把終身前程給買斷了。居然還美得這樣?
萬萬沒料到的是,林嶂毫不掩飾心頭的狂歡,先逼著柯遠村幹了個滿杯。這才笑眯眯地從包裏摸出張機票遞給柯遠村:
你先看看這個,要不我說啥你也不會信的——簡直就是上天的精心安排哪!一切都出乎意料,又盡在情理之中!我上午跟他們談條件,他們下午就給了我明確答複。半個小時後,我就把9月1號起飛的機票牢牢攥進了手心!
柯遠村接過機票一看,目的地竟是洛杉磯。頓時一怔:
你小子可真想得開。還先去美國逛一圈?別忘了,往後你呆的地方可不是伊甸園嗬。這麼折騰,10萬塊能抵擋多久?
林嶂忽然傷感地大搖其頭,一把搭住柯遠村的肩,重重拍著:
老兄,這麼多年了。連你也沒把我……放在眼裏嗬!也怪我,窩窩囊囊了10來年。這事也沒早點給你透點風……
事到現在,得意和酒勁又一起奔湧,林嶂已全沒了顧慮。便一五一十地把內情倒給了柯遠村:
……你說,這是不是太他媽的有戲劇性了?而且,我越想越覺得,恐怕真有個上帝在冥冥中福佑著我。許多事用巧合是解釋不通的——本來就知道公司一定會在我留學問題上作梗。所以我計劃在起飛前扔下張辭職書,揚長而去。沒想到,他們竟在這節骨眼上冒出個流放我的歹念。起先我真氣得不行,也杞人得不行。因為萬一我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岔子,留學不成的話,不等於從天堂一頭栽到了地獄,麵臨的是去不成美國還要被流放的雙重打擊!而結果,他們的詭計成了錦上添花。為我枉費了那麼多心機,還白送了10萬塊為我壯行!最痛快的是,他們還要承受我拿了錢卻不下去,反而還遠走高飛到人間天堂的雙重打擊!至於這過程中,有些細節之妙,簡直也是匪夷所思。我接到美國的正式通知那一天,正逢我過生日。到上海辦成簽證那天,正是我兒子的10歲生日;而我起飛的日子9月1日,恰好又是我老婆的生日!你看看,你看看這……
林嶂頓住了。眼睛拚命眨巴著,還是沒封住悲歡交集的淚花。
一出戲!人生他媽的真是一出戲啊。來,祝賀你,從此鵬程萬裏!柯遠村舉杯和林嶂重重碰了一下,一口幹了杯中酒:這一去,你可真是時來運轉,一跤跌進青雲裏哪。恐怕你也不打算再回來了吧?
這個嘛,林嶂的雙眼又閃閃發亮了:可以說目標是這樣吧。當然,第一步是過幾個月把老婆和兒子辦去陪讀。反正我是全額獎學金,再做點別的什麼事,過日子是不用發愁的。何況,光憑他們白送我這10萬塊,也夠我混一陣子的了,兩年後真要留下去的話……哈哈哈哈……
柯遠村忽然覺得林嶂狂笑的樣子有些惡心人。嘴巴都快扯到耳朵根上了,還露出滿嘴的菜渣,和漫畫上的驢笑沒什麼兩樣。
怎麼啦?林嶂茫然地瞪著柯遠村:你好像在歎氣?哪裏。我……酒有點多了。
才開喝就多啦?幹了!今晚我們一醉方休!
5
其實,兩個人一瓶白酒,對柯遠村基本還是“漱漱口”的量。像他這種常年在生意場上泡的人,成天在酒山肉海裏穿行,一頓灌下一兩斤白酒都是常事。然而今晚可能身體有什麼問題吧,他確實好像有些不勝酒力。腦袋暈乎乎的,太陽穴上像被人粘了膠布,悶脹而突突地跳個不停。胸中也仿佛讓一團濃痰堵住似的,很不舒暢,一會兒就得來回深呼吸。好在意識還很清醒,開車回家的路上,他小心保持著低速,還在路邊停下來小息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