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還不曾了解什麼叫做雄壯……”
冷丁兒站在嘉峪關西三十餘裏外的一處哨卡,心裏冷冷地想:“那麼,站到我這個位置來!”
冷丁兒的位置是個什麼位置?他站的位置與其說是哨卡,其實並沒有任何標誌物,四周都是沙灘石磧,但這裏可以看到嘉峪關最西的一個峰火台:‘西望海’。
‘西望海’望的不是滄海,而是沙海——白日舉煙,黑夜放火,就是有敵來襲的信。冷丁兒的職務就是瞭望煙火。這個活兒他已幹了三年。三年中,匈奴共犯關四十一次,其中,舉煙二十七次、舉火十四次,共有七次為冷丁兒瞭望到。
但每次望到遇險時,他隻放飛了信鴿,人卻冷冷地望著那煙火,一動不動。他每天來到這個哨卡時,都要帶一隻強健的信鴿,廣漠中那是唯一和他相伴的溫暖。他之所以沒有飛馬急馳,返回龍城詳細示警,是因為:他隻看到煙與火,而沒有看到那個特殊的信號。
據說,那個特殊的信號是紫色的,一哥給他詳細描述過,但連一哥也沒有見過那個信號。如果不遇十萬火急,那個信號永遠不會發出。因為、能發出那個信號命令的,隻有一人。
冷丁兒想起那人,就會不由把頭翹得高些,保持一種仰望的姿態。
那人就是、昔日的雲中守、今日的關西大將軍:哥舒。
這是一個能讓人熱血沸騰的名字。名下的那個老者雖然已須發皆白,但他仍保留了一雙鎮靜的眼。那雙眼是枯的、黯的,同時也是鎮定的、敏銳的。可以說,冷丁兒從軍,有一大半就是為了他。
——欽佩他的為人。
傾慕於他的傳說。
冷丁兒被人稱為三十年來華山第一傑出弟子,江湖中人給了他一個綽號:‘響劍’,那還是冷丁兒出道頭一年得以享名天下的利器。那時,他在江湖中也著實風光,但沒有人會想到,三年之後,他就突然不見了。江湖中人隻怕再也想不到,冷丁兒會去從軍。
孤劍出塞,千裏從軍。
江湖,是一個張揚自我的地方。但從軍呢?軍中是需要軼序的地方。江湖中人從軍後會怎樣?就算以冷丁兒的標挺堅韌,就算以他那頎長得不止出眾的身材,沒入十四萬大軍的人叢,會不會有一種被消融的恐慌?
——會的,也不會。
他名成於十七歲,如今從軍已三年,今年二十三歲。月升起,月光下,是他比以前黑得多了的皮膚與鎮定多了的眼。
他望著‘西望海’的方向。
那個信號,據密令稱,名叫——‘紫塞’!
你有沒有見過一彎孤月從雄撥的關山中升起的姿態?月弦如鉤,下麵釣著雄關內整個的漢家河山。漢人是月的子弟,他們從小指月為嬉:小時不識月,號為白玉盤;長大了,他們指月為盟,傳說中他們姻緣的成就,就是靠月下老人手中晃動著的紅線;再大了,要分離了,他們又指月為誓,指望月亮照著遠隔千裏的親人:一夕望月有幾人?
在漢人的印象裏,月是弱的,靜的,美的。但如果你在這裏從月缺望到月圓,望著它從關山口升起;望著它照遍天下五十州;望著它躍出紫塞、光溢補連、關山迢遞、今古洞穿;如果你象冷丁兒一樣,連著三年,無論晦朔,無論陰晴地看下來,你就會知道,關內望月與關外望月絕對是不同的。所有的柔弱與溫情都被一道雄關鎖在了關內。而關外,是一切細膩與柔情的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