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橫看成嶺側成峰(1 / 3)

餐廳的服務生推門進來,有禮貌的詢問是否可以上菜了。明鏡當即點頭,一會開胃菜就先端上來了,接著是羅宋湯,魚和牛排,蔬菜沙拉。

明台替錦雲布菜,錦雲客氣地回應著他的好意。明鏡很高興,原來她怕明台不情願,現在看起來,自己是多慮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男子不鍾情呢?於是,明鏡釋然了。她心裏罵著明台,這個小東西裝得不思風月,且看他溫柔低語,笑語眉梢,一頓飯吃的小心翼翼,不時的回顧身邊的女郎,生怕她有什麼不適應或者不開心。

等我回家去審他。明鏡想。

忽然明台甜甜地叫了聲:“錦雲妹妹。你嚐嚐這個。”他親手剝了個橘子給她吃。

錦雲恨不得用腳在下麵踹他,她不甘心讓明台一個人在那裏誌得意滿的,像極了,小男孩躲在小女孩背後,拽住了小女孩的辮子一樣神氣又歡喜。

錦雲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細聲細氣的拔尖了嗓子,說:“明台哥哥,你怎麼好這樣看人家?”

這一句話出口。明鏡和蘇太太都不自覺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明台知道她在那裏打擊報複,盡管有些狼狽,還不至於不堪。

明鏡大聲咳嗽著,明台趕緊給大姐倒檸檬水喝。他的腳在桌子底下踢錦雲的腳,叫她收斂,別嚇著他大姐。

相親的局勢徹底顛覆了個。原來是明鏡怕明台看不上眼,現在是明台怕明鏡不滿意,怕明鏡反對。

一頓相親飯吃的還算圓滿,雙方家長滿意,當事人雖沒有明確表態,但是,席上哥哥妹妹的兩三句酥了骨髓的話,基本上就是答應了這門親事。

喝過咖啡後,明鏡跟蘇太太告辭,明台猶自戀戀不舍,錦雲倒是落落大方,在明鏡麵前應答自如,明鏡很是歡喜。

明台跟錦雲道別的時候,隻說了一句:“戴上眼鏡更美了。”

錦雲“哼”了一聲。

明台笑著隨明鏡上了汽車。汽車發動後,明台從汽車的左側鏡裏看見錦雲摘了眼鏡,她眼底藏著一絲笑意,嘴角輕輕地上揚。

明台的心瞬間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晚上,明鏡回到家,不停地追問明台,從前是不是見過程錦雲。明台說從不認識,因為自己肯聽話,做好孩子,才配合相親的。明台說,相親任務自己已經圓滿完成,如果明鏡希望加快彼此了解的步伐,增進雙方感情,他不介意超額完成任務,年底定親也是可以的。

明鏡真是奇怪極了。她等明樓回來,把明台相親的過程詳詳細細的跟明樓敘述了一遍,問明樓,是不是感覺事情有些太順利了?太順利了,反而蹊蹺。

明樓說,想這姻緣二字最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有的時候,緣分到了,該遇到的就遇到了。

明鏡說,也許吧。看著明台一個勁的叫錦雲妹妹,他也不嫌害臊,人家還比他大兩歲呢。還有錦雲,也不知是故意要作弄他,還是天生的麵團性格,趕著明台叫哥哥。啊喲,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鴛鴦。

明樓笑起來,說,那就是郎情妾意了,順其自然好了。

於是,姐弟二人散去,一夜無話。

江西路上海銀行。

寬敞的大廳裏,董岩穿著一件很時髦的大衣,壓低著帽簷,在保險櫃櫃台邊上辦手續。一名銀行女職員正在等候他蓋完私印,然後,引領他進入保險金庫。

銀行女職員看了看董岩交的單子,有意無意瞄了一眼銀行內一名坐著看報紙的人,說了句:“231號,您好像是第一次啟用保險箱。”

“有問題嗎?”

“不是,您第一次來,我們會多交待一些使用規則給您。還有銀行會根據您保存的時間實行一定的業務優惠。”

“不必了。我趕時間。”董岩說。

“那好吧,先生,請跟我來。”銀行女職員微笑著引領董岩走進庫門。

銀行大廳裏一名看報紙的人,把報紙折疊起來,走到銀行櫃台要了一個電話。

“喂,汪處,魚咬鉤了。”男人壓低聲音說。

“咬緊他,千萬別讓魚兒脫線。”汪曼春再落實地問了一句:“你確定了嗎?”

“231號保險箱,確定。”

“我馬上來。不要驚動他,一定要牢牢地咬死他!”電話掛了。

相同的時間裏,76號的監聽室2號線,撥出一個外接電話。汪曼春的一名手下,報務員朱徽茵直接把一個匿名電話打進新政府辦公廳秘書處。

“中央儲備銀行秘書處電話,找明長官。”

“請等候。”女秘書在電話裏作答。

過了幾分鍾,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您好,明長官在周公館開會,我是他的助手兼秘書處負責人阿誠。您哪位?”

“我是儲備銀行林秘書。”朱徽茵語氣感很急。

儲備銀行林秘書,是一個莫須有的人。

電話使用的一定是一條通過交換機轉過來的暗線。

“你說。”阿誠緊握話筒,舉手示意秘書處的人全部回避。秘書小姐和辦事員趕緊退出房間。

“儲備銀行最近儲備的76條黃魚,被上海銀行緊急調用了。我們不知道向誰提出申請。車牌231,轉款車已經到了,所有的手續都齊全,黃魚可是銀行的重要血管,請阻止。”電話掛斷了。

阿誠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一個緊急預警暗號,時間緊迫,刻不容緩。阿誠想著明樓在周公館開會,遠水難救近火。可況,明樓的身份,根本不能入此危局、險境。他思考了不到一分鍾時間,立即從秘書處走出來,徑直走進明樓辦公室。

明樓的電話使用的是專線,不受內部監聽。是一條唯一安全可靠的電話線。阿誠走進門的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怎麼做了。他毅然拿起電話,幾乎是以賭運氣的心情,撥通了明公館的電話。

“大小姐在嗎?”

“不在,大小姐帶著桂姨去蘇州了,好像是處理工廠裏的事情。”一個丫鬟接的電話。

“小少爺在嗎?”

“在。”

“叫小少爺接電話。”

丫鬟說:“小少爺還在房間裏睡午覺呢。”

阿誠沉著聲音說:“你,馬上跑步上樓,叫醒小少爺,說阿誠有急事找他,叫他跑步下來接電話!”

丫鬟一聽語氣不對勁,趕緊一溜小跑的去了。

阿誠在電話旁等著,他看著手表,心裏著急,一分一秒的指針轉著,轉的阿誠心驚肉跳。他罵著手表:該死,你不能停下來嗎?

“喂,阿誠哥?”話筒裏傳來明台的聲音。

“小少爺,大小姐有麻煩了。”阿誠知道,開場第一句就能穩穩地拿住明台的脈。他也不管明台要說什麼,他隻管自己一口氣說下去。“大小姐在上海銀行開了一個保險箱,箱子號碼231。不過,這個箱子是大小姐替她朋友開的,她的朋友是一個危險分子,被76號的人給盯上了。你,馬上開車去江西路,設法在他離開銀行前就盯上他,然後想辦法截住那個開箱子的人,不惜一切代價,讓76號的人認為,那個保險箱是你背著大小姐雇人開的,私章是偷刻的,鑰匙是你偷的。”

“明白。”明台根本無暇去分析,他隻知道,大姐有麻煩。阿誠所有的話他都在瞬間強迫自己背下來,執行貫徹。

“小少爺,記住,避實就虛。”阿誠囑咐。“如果,你被76號的人扣押……”

“我大哥跟此事毫無關聯,包括阿誠哥。”

“好。客戶進入庫門,存放,取用保險箱的時間隻有一刻鍾,你隻有不到十五分鍾的時間,祝你好運。”電話掛斷了。

明台幾乎是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明鏡的房間,他心裏默念著231,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明鏡藏在枕頭下的一個首飾盒,從裏麵取出一串鑰匙。認準上麵刻的字樣,迅速拿走刻有“上海銀行231”的長鑰匙,飛奔出門,為了節省時間,他幾乎是飛身掠過樓梯,“嗖”地一聲像彈簧一樣彈出門去。

明台敏捷的身手,把一個打掃房間的小丫鬟看得目瞪口呆。小丫鬟使勁揉著眼睛,以為看花眼了。

明台發動汽車,他嘴裏不停念叨著:“江西路,江西路。保險箱是我背著大姐雇人開的,私章是偷刻的,鑰匙是偷的……我偷開保險箱的目的是?偷錢。對,我需要錢……我花天酒地,生活鋪張,我需要大量的錢……作案動機成立。”

汽車猶如脫弦的利劍般疾馳而去,風馳電掣地駛入車水馬龍的長街。

此時此刻,阿誠大步流星沿著新政府辦公廳的走廊全速前進,他走到走廊盡頭,吩咐兩名保鏢,說自己要去江西路的一家漿洗店給明長官拿幹洗的皮大衣,如果明長官回來,替自己跟明長官說一聲,大約一個鍾頭左右回來。兩名保鏢稱“是”,替阿誠開車庫的門。

一輛掛著新政府牌照的公務車開出了政府辦公廳的大門。

阿誠開著車,一邊檢查隨身攜帶的槍支,一邊考慮著整個事件的破解重點,他希望,自己能夠替明樓排除這個突如其來的“炸彈”,並與蛛絲馬跡中尋找出該事件的“炸點”。他由衷地盼望明台能夠幫到自己,雖然,明台在此次突發事件中直如“盲人騎瞎馬”,但是,盲人不一定就會走錯路。

江西路上十分繁華,春陽溫厚,陽光暖暖的照在洋灰馬路上,暖和的人們心情舒適,電軌車叮當叮當地沿街穿過,每一扇沿街店鋪的玻璃都閃耀著寶石般的光澤,五光十色,繽紛璀璨。董岩卻有些警覺起來,他走得時快時慢,以此來測驗自己身後的人,是否在跟蹤自己。

他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不過,他就是很固執的認為,哪裏有點不對勁。

他是獵犬,有敏銳的嗅覺和聽覺。

他表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決定再次嚐試一下,自己是否安全。

三友實業社的門口,掛著大減價的大幅標語,裏麵出出進進的人很多,董岩看見一個穿西裝,戴禮帽的先生走出來,他很高興地迎上去,大聲說:“章經理,聽說您買的股票漲了,我還聽說……”他壓低聲音說,某某股價還要飆升。那人很困惑地看著這個熱情的陌生人,估計他是認錯人了,所以,隻是很尷尬地“哼哼”了兩句。董岩跟他鞠著躬,讓他出門了。

那人心裏納悶,所以,表情上總有些不自然,他出門來又回頭看看,看見董岩笑著還在看自己,心裏還有點發毛,趕緊走了。

董岩隔著大玻璃櫥窗望出去,他終於有了新發現,路邊報攤上有兩個男子假裝看報的男子在交頭接耳。緊接著,其中一個男子一兩步就跟上了自己故意假裝認識而打招呼的穿西裝的男人。

麻煩大了。

董岩暗暗地緊張起來,“敵人”是有備而來,這就意味著自己今天很可能被秘密逮捕,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在江西路附近路口灑滿了人。

董岩用手指掐了一下身上的“黃魚”,這是地下黨活動的經費。包括秘密地下印刷廠的搬遷經費。怎麼辦?

他審時度勢,決定鋌而走險。

董岩想把跟蹤自己的特務引到小巷,擊殺。就算有人撞見,也不怕,目擊者會替自己製造更加混亂的場麵,有利於自己脫身。

董岩從三友實業社出來,快步擠入人流,跟蹤的特務也是一把業務尖子,身姿矯健,立馬就跟著董岩混入人流。

一輛汽車停靠在馬路邊。明台下車,他在江西路上海銀行門口一路跟過來的,他很幸運,他一路狂飆趕到上海銀行門口的時候,正好是董岩邁出銀行大門的時候,他一分一秒都不差的準點到達了阿誠指定的“現場”。並且,明台第一眼就認出了董岩,他對這個“櫻花號”上的特殊“戰友”記憶深刻。

阿誠口中的“危險分子”,就是共產黨。看來,這個董岩跟錦雲是一條船上的人。董岩開的是明鏡存放的保險箱,那麼,明鏡就應該是共產黨,就算明鏡不是共產黨,她也是地下黨外圍工作人員,也就是所謂的“紅色資本家。”

錦雲跟明鏡,應該不是一條直線,但明鏡跟這個董岩百分之九十是一條曲線。

明台抽著煙,環顧著大街上的一雙雙眼睛,似乎有無數雙眼睛閃動著狼眼般一排排陰險墨綠的光。

董岩走在路角上,左右環視。他的目的就是拖延對手行動的時間,他要讓對手誤以為他就要和自己人碰頭了,或者是,他馬上就要到達地下黨的“巢穴”了。隻有這樣,他才能設法脫身。就在他準備拐彎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伸手拽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要反抗,一回頭就認出了明台。

“你沒路走了,四處都是伏兵。不如,跟我去冠生園坐坐,喝一杯茶吧。”明台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向路邊的一家“冠生園”走去。

董岩低頭思索,餘光窺見八方狼眼,於是,緊隨明台的腳步,步入冠生園。

明台和董岩走進冠生園的餐廳,他們並沒有要包間,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樓下餐廳的臨窗位置上。這樣一來,他們兩個的一舉一動,特務們隔著一條街都能盡收眼底。

“你從保險箱裏拿了什麼?”明台直截了當地問。

“我不能告訴你。”董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