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三十年代北京的戲院(1 / 2)

我1932年隨先祖母自哈爾濱遷到北京,先住西單手帕胡同先伯祖母家,所以在北京第一次看戲是在當時舊刑部街的哈爾飛戲院(今西單劇場)。記得那一年我在“哈爾飛”看過雪豔琴、荀慧生、言菊朋、馬連良等名演員和富連成科班的戲。“哈爾飛”是譯音,大約是從英語happy譯過來的,即快樂、高興之意。但我是從哈爾濱回到北京的,主觀上總認為這是指從哈爾濱飛回來的一個戲院。我曾把這想法對先父講過,先父一麵糾正我的錯誤,一麵卻說,這想法挺有意思。

不久,我隨家人一再遷居,先後住過南池子、安定門內永康胡同、東單後椅子胡同和崇內草廠大坑。因此看戲的地點也逐漸移向前門外。當時去的次數最多的是鮮魚口的華樂戲院(今大眾劇場)和肉市的廣和樓(今廣和劇場)。1934年初全家遷居天津,我在天津住了約半年多,同年初秋又回到北京與先母及十二舅父一家同住。先住本司胡同,後遷東四四條。從1934年秋到1936年暑假,兩年中看了不知多少戲,東、西、南城都跑遍了。由於東安市場離家最近,因此以去吉祥戲院的次數為最多。

當時我足跡所至,最南到西珠市口的開明戲院(今民主劇場)和西柳樹井的第一舞台(已毀)。大柵欄一帶,從西往東,廣德樓、慶樂戲院在路北,三慶戲院在路南,而在大柵欄東口內橫街糧食店則有中和戲院。現在大約隻有中和劇場還在營業,其他幾處早已改作別用了。

與大柵欄隔街相望的就是鮮魚口,一直往東(那地方名小橋)是華樂,由西口往北則至肉市,廣和樓在焉。當時戲台迎麵仍保留兩根台柱的似乎隻有廣和樓了。我初到北京時,廣和樓還不賣女座,每天由富連成學生演日場戲。彼時各劇場大都在報紙上登載演出預告,以《群強報》廣告最全。唯獨廣和樓的日場戲根本不預告節目。觀眾如想知道當天演什麼戲,不妨每天中午以前到戲院門口瞻望一番,看看堆著什麼“切末”(亦作“砌末”,指道具和布景)和兵器。比如這天戲院門口擺著一對仿製的石獅子,則表示要演《雙獅圖》(《舉鼎觀畫》);如果擺著石鎖和仙人擔,則必演《拿高登》(《豔陽樓》)。

1932年的廣和樓,前台的布置還有茶園遺風。樓下通稱“池座”,台前擺著若幹張方桌,上置茶具;桌旁放著長長的條凳。觀眾坐在條凳上,身體與舞台成直角,要把頭部側過來才能看到台上的演出。樓上已有包廂,俯瞰戲台,比池座側身看戲還來得舒服。最有趣的是,在舞台左右兩側的樓上各有倒廂一個,坐在倒廂裏,僅能看台上演員的背影,隻有當演員背向前台觀眾時,倒廂裏的人才看得見演員的麵孔。我不知道坐在這樣的位置上看戲是什麼滋味,有什麼講究。1934年秋天回北京後再到廣和樓,池座已全改成一排排的座椅,方桌條凳真的一去不複返了。這時戲院已開始賣女座。倒廂何時撤銷,不得而知,但1936年天津中國大戲院開幕之初,舞台兩側也還是有倒廂的。據說那位置是不賣票的,隻留給戲院股東們待客。

其他戲院,樓下除正中池座分前、後排外,一般均有兩廊。兩廊座位的最後一排已靠戲院大牆,有些專門“聽”戲的老戲迷便坐在那兒閉目養神,隻“聽”不看,俗稱“靠大牆”。其實在那兒即使想看也看不見什麼了。我最初看戲都由大人帶我去,後來便自己去了。隻買一張兩廊的廉價票,然後站到台口,揪著台欄杆仰著臉往台上看,也沒有人管。偶爾有人問,我便告訴他我的座位在什麼地方,人們也就不管了,因為我那時剛滿十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