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看票友的戲(1 / 2)

演員和觀眾應該是一對矛盾的統一體。沒有觀眾,演員自然無所施其技藝;沒有演員,也就談不上什麼觀眾了。用時髦的話說,一種藝術、一個劇種的觀眾也是多層次的。正如不久以前一位作者在文章中提到的,有的戲曲觀眾是在欣賞藝術,有的則隻注重故事情節。這就分出了高下不同的層次。而居於高層次的觀眾不僅要欣賞藝術,有的還執著地想進行藝術實踐。作為一名戲曲業餘愛好者,為了進行藝術實踐而刻苦鑽研、求師問藝,甚至為了達到登台獻技的目的而廢寢忘食地苦練勤學,這就成了我們常說的“票友”。從文獻資料上看,可以說從有戲曲的那一天起就有票友(即業餘愛好者)存在,而票友的演出水平也是多層次的。很多京戲演員原是票友出身,從前多用“某處”字樣來表示這位演員是從票友“下海”而成為職業藝人的。如許蔭棠稱“許處”,龔雲甫稱“龔處”,雙闊亭稱“雙處”等都是如此。清末的遙吟甫暢票房,民初的春陽友會,以及一直延續到40年代屬於全國鐵路係統的“扶輪雅集”,都是著名的票房,而且都培養出一批“名票”和由“名票”下海的著名京戲演員。此外還有些皇室貴族如載濤先生、溥侗(西園,即紅豆館主)先生,社會名流如當年北京的奎派名票李吉甫先生(人稱李六先生),以學程長庚享譽京師的周子衡先生,馳名京、津的譚派名票王君直先生和著名琴票陳彥衡先生,都因酷愛戲曲而出過大本錢(延師學藝)和下過真工夫,往往連梨園世家也要向他們受教問業,可見其藝術修養之不同凡響了。可是在舊社會,也有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或富商巨賈,為了出風頭和擺闊,不惜花錢買個“大爺高樂”,一心要登台“玩兒票”的;而更多的則是戲癮奇大,一心“隻管自己痛快,不顧觀眾死活”的所謂“票友”,經常要上台“彩唱”過癮。就我個人半個世紀以來看戲的經曆來說,看票友演戲的場次也占有相當比重。我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好的真好,哏的真哏!

我從五六歲就開始看戲,當時在哈爾濱,主要是看東鐵俱樂部的同仁們定期彩唱的“票友”戲。那時最著名的有陳遠亭(一作“遠庭”)、林鈞甫等先生,都是原春陽友會的成員。他們的藝術水平絕對不亞於正式的京劇名角。此外還有裘維瑩(鏡岑)、顧玨孫、蕢丹庭、傅雪岑、趙仲三、白希董等,真是人才濟濟,舞台經驗都很豐富。其中裘老是我姨父,顧、蕢、趙、白諸先生都是我父執,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從北京去的票友中的“好佬”。我的戲迷生涯與童年時代長期觀摩這些票友的演出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

1932年以後定居北京,仍不斷看票友戲。那時常與程硯秋合作的王泊生還未正式下海,我在哈爾飛戲院就看過他的《打金磚》和《單刀會》。1935年,我在吉祥戲院後台下場門台簾裏整整看了一出劉仰園(旦角票友,嗓子很好)和顧玨孫合演的全部《得意緣》。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36年某個星期日的白天,在華樂戲院看了一場譚派名票顧讚臣和馬派名票顧蘭蓀合演的《群英會·借東風》,前場有原協和醫院的職員張稔年(花臉名票,身體極胖)主演的《瓦口關》,這是一出錢派花臉名劇,今早已絕跡歌壇了。1953年我在張伯駒先生家中見到顧讚老,向他提及這場戲,他還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