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搜求唱片(1 / 2)

近年來我已多次在拙文中談及,自己所以成為戲迷,是同從小聽留聲機唱片分不開的。寒齋的唱片最早是先祖買給先父聽的,這一批老古董成為我兒童時代聽京戲的啟蒙教材。1929年,蓓開公司、開明公司幾乎同時開業,高亭、勝利等公司也紛紛邀請著名演員錄製新唱片。當時書坊為滿足顧客需要,也爭印“大戲考”一類專門收錄唱片的唱詞彙編,隻要有這樣一套書,想收藏唱片便可“按圖索驥”。這時我隻是一個小學生,除偶爾纏著先祖母和先母為我買一些唱片外,想充分滿足買唱片的欲求是根本不可能的,於是我便想走“自力更生”的道路。一年到頭,家裏給的少量零用錢很難集腋成裘,唯一的大宗收入就是過舊年所得的壓歲錢。記得1931年,當時虛齡十歲,我以35元現洋買了一台高亭公司出產的方盒式留聲機,可以兼聽鑽針片和鋼針片。直到今天,它雖已“老態龍鍾”,仍擺在我的書齋裏,供我偶一使用。這台留聲機在“十年浩劫”中當紅衛兵抄家時曾被認作一種秘密武器而給搞得遍體鱗傷,後經二小兒耐心修繕,才得苟延殘喘沒有報廢。今日追懷,堪稱“佳話”。

說到買唱片,不妨把話說得遠一點。我1932年以前所收藏的唱片都是在哈爾濱的幾家大百貨公司裏買的。當時道裏有公和利、阜和昶等公司,道外有同義慶商店(“道裏”、“道外”均為哈爾濱地名),都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有的售貨員已認得我這乳臭未幹的孩子,有時到了新貨,還主動推薦;即使買不起,售貨員也慷慨地放給我聽。有些唱片,還是那時聽後的印象,過了幾十年才買到手的。我對那幾位和藹可親的售貨員至今懷有敬意和感激之情。1932年回到北京,經常去的是王府井幾家商店。當時如亨得利等鍾表店,大都兼售唱片。記得那時有一家勝利公司唱片經銷部,專賣中西勝利唱片,地址位於今百貨大樓迤北,我也不時進去走走。敵偽統治時期王府井南口有一家樂器店,地址約在今新華書店迤北,裏麵也出售唱片。其特點是在櫃台上總擺著好幾堆唱片,任顧客翻來覆去地揀擇。我在那裏曾買到不少當時已經絕版的佳品。那時經常偕我同行、並不時為我出謀劃策的是表兄傅和孫先生。他長我十歲,自先母於1960年病故,已近30年未再謀麵。“文革”中聽說表嫂受驚嚇患腦溢血症逝世,他也從城裏遷住東郊。如果健在,祝他長壽。

從1936年我遷至天津,大量唱片都是在當時泰康商場樓下的隆記商行買的。後來在天津北洋戲院對麵的隆聲商行和梨棧大街(今和平路)的瑞和隆唱片行也買過一部分。40年代以後,新唱片日益減少,舊唱片日益增多,隆記商行終於歇了業。我也便由跑商店改為逛商場,因為當時舊唱片貨攤多集中在天祥市場和勸業場的樓上,而天祥尤多。偕行者則為舍弟同賓。1946年我結婚以後,我妻子偶爾也陪我兜上幾圈。記得建國初期,老友華粹深教授與我本為同好,我們一有空便聯袂去逛舊唱片攤,各取所需。每盡興而歸。有一次,南開大學教授孟誌孫先生也與我和粹老同遊。孟老對此毫無興趣,卻礙於情麵不得不勉強奉陪。結果我和粹老連揀帶聽,更與攤販討價還價,流連了三四個小時,尚且餘興未盡。而孟老則鵠立靜候,兩足酸麻,到後來竟麵色蒼白,冷汗不止。分手時孟老長歎曰:“今日真舍命陪君子也!下回我再也不來了。”今孟、華二老皆為古人,我自己也白發盈顛,追想昔年同遊之樂,恍如隔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