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叔岩少年時期以“小小餘三勝”的藝名馳譽天津,因演出過度疲勞,倒倉後嗓音很久未能恢複,於是他乃致力於做工戲,有時還演武生戲。及20年代初他嗓音大好之後,仍不時演做工戲和以念白為主的戲。如《盜宗卷》、《審頭》、《失印救火》、《打嚴嵩》等,唱工都不繁重。但餘是有心人,雖一出戲中僅有幾句散板,他也精雕細刻;或以獅子搏兔的功夫,全力以赴,一定要博得彩聲。我生也晚,沒趕上餘氏全盛時期;隻從張伯駒、劉曾複諸先生處學了一點餘腔,並請貫大元先生傳授給我幾出餘派戲。我感到,餘派唱工戲固然應該大力鑽研,就是有些做工戲裏的小唱段,也值得仔細琢磨。這裏姑舉數例。
《審頭》的陸炳,照餘派唱法一共隻有六句唱詞:兩句散板,四句四平調。像馬連良所唱的“狗湯勤下堂喜洋洋”等四句搖板,餘派是不唱的。但這六句唱詞必須落三個滿堂彩,否則就不成其為餘叔岩。據貫大元先生說,餘、貫二人此戲皆學自名票恩禹之。第一句散板“號炮一響人頭落”的“落”字比《戰太平》的“撩鎧甲且把二堂進”的“進”字還要多兩層起伏,使的是一個必須唱足的大腔,不等唱完,彩聲就起來了。到了四平調的第二句“過往神靈饒過誰”,“神”、“饒”都走高腔,尤其是“饒”字,一定得滿宮滿調,又是一個滿堂彩。第三句開頭“戚賢弟”三字即馬派四平調“狗湯勤”三字所本,但馬把“湯”字容易唱倒,“勤”後須加“哪呀哦”,實不及餘腔大方。餘把“戚”字連拖三板,推出“賢弟”二字,輕墊“呀哦”二音,又是一個滿堂彩。所以貫先生的結論是:餘先生的小段唱工確是少而精,絕對不比大段唱工省力。
再如《戰宛城》的張繡,本武生應工,由於譚鑫培常唱,餘叔岩也以此戲擅長。這出戲也隻有八句西皮散板,餘氏演出,同樣也要落三個滿堂彩。第一句“聽一言不由我怒氣上升”的“升”字使寬音大腔,放得很長,唱得很響,比《打侄上墳》裏“掌爾的嘴”的拖腔還要長而用力,顯得有激情,自然落一個滿堂彩(1929年楊寶森在大中華公司錄有此段唱片,限於時間和自己的嗓音,此句未使腔,所以不大精彩)。然後第三句“叫人來帶坐騎前把路引”的“引”字後墊一“哪”,走高腔翻起,又得一滿堂彩。然後到第二段散板的第三句“前也思後又想無有計較”使一低長腔,有百折千回之態,再落一滿堂彩。李少春在四十年代也唱過這出《戰宛城》,但基本上宗楊(小樓)派,所以就沒有把重點放在唱工上。而楊寶森的唱片所錄的後麵兩句,基本上唱出了餘派的韻味,在台上我相信也會落滿堂彩的。
他如《回荊州》的魯肅,一共隻有一場戲六句唱,而且尺寸很快,不易討好。餘派的唱法則在第四句“過後方知失計謀”的“謀”字上使一哭腔,全走低音。據張伯駒先生說,同樣也能落得彩聲。
再如《打嚴嵩》和《盜宗卷》,都不是重頭唱工戲。《打嚴嵩》餘氏在長城公司錄有唱片,倒數第二句“從今後不把你當尊官敬”的“敬”字使低長腔,在台上唱肯定落彩聲。1936年我在北京看餘演出的《盜宗卷》,逢唱即彩聲不絕。又如《一捧雪》和《黃金台》,各有一嘎調。餘氏的意見是:如果嘎調唱不上去就別唱這出戲。可見唱工雖少也甚為不易,這就是餘派小唱段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