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談餘派戲的小唱段,提到《審頭》。馬派的四平調是六句;餘派實是老詞,隻有四句。唱詞是:“自古道人虧天不虧,過往神靈饒過誰,戚賢弟暫且回衙去(此是貫大元先生所授,張伯駒先生作‘回衙內’),三日之後必有信回。”《回荊州》魯肅的散板也與馬派略有不同,詞雲:“聽說劉備要逃走,都督苦苦做對頭。事事須要留忠厚,過後方知失計謀。將身來在寶帳口,再與都督說從頭。”
“再與都督”四字,唱法與《斬謖》“再傳馬謖無用的人哪”一句的前四字完全相同。
現在人們聽慣了馬派《打嚴嵩》,“金殿”一場鄒應龍出場例唱流水,即“勸頑童”雲雲。過去馬連良唱詞甚多,晚年已大為精簡。而餘叔岩並無此一大段流水(據說這是南派唱法,故叔岩不取),而隻念“忽聽萬歲宣,邁步上金鑾”兩句而已。1959年夏末秋初,馬連良在北京展覽館劇場演《教子》(與李世濟同台)、《打嚴嵩》雙出(裘盛戎、馬富祿分扮嚴嵩、嚴俠),馬大約因為太累,“金殿”一場即念上述五言對兒而未唱流水。其實這倒是餘派準詞。當時台下雖未喝倒彩,卻有人事後提了意見。其後馬再唱此戲,仍唱流水。此亦一段掌故。我既在場看戲,又知其底細,故附記如上。
與《打嚴嵩》類似的大段流水,還有《打登州》“三家店”一折的出場,馬早年也唱“將身兒來在大街口”雲雲,自1937年以後,馬乃改唱搖板二或四句。其實餘派此處亦隻唱搖板四句,詞雲:“曆城縣內上了,兒行千裏母擔憂,眼觀紅日落山後,望求差爺把店投。”也應屬於精彩小唱段之一。
餘叔岩晚年既不登台,其台詞及標準唱法多通過孟小冬、李少春間接傳播給觀眾。比如《法門寺》“行路”一場,趙廉例唱大段西皮三眼轉二六。譚派傳人如言菊朋乃得自陳彥衡,詞句自較準確。在罵完劉公道之後,接唱“歎褚生和賈氏無端喪命,待本縣,去請那,高道名僧,誦念經文,超度爾的陰魂”等垛句,此有唱片為證者也。而餘派傳人如王少樓、楊寶忠、寶森兄弟,雖詞句各有出入,但都有“高僧高道,高搭席棚”等垛句。馬連良則唱“見千歲典刑時休要怨恨”,下亦接“待本縣,請高僧,和高道”雲雲。唯獨孟、李二人,在唱完“劉公道在衙門充當裏正,見人頭你為何不打報呈”兩句之後,即接“叫衙役將人犯一齊帶定”,根本沒有那兩句帶垛板的台詞。當時報紙上有不少評論文字,有人說餘叔岩當初唱這兩句吃過倒好,所以刪掉了;有人說餘本人氣力不足,便不再唱這兩句,故孟、李亦皆省去。我曾就此事請教張伯駒、劉曾複兩位先生,他們的答案似較接近事實:餘叔岩因為大家都這麼唱,未免太“貧”,故幹脆省去,反顯得緊湊有俏頭。
還有一句詞也是各家出入甚大的。即《黃金台》悶簾導板接回龍原板的倒數第二句,老詞是“昭陽院害國母一命身喪”,譚小培則唱“那樂毅在燕邦提兵調將”,而餘派的唱詞乃是“滿朝中文武臣狐群狗黨”。還有《盤關》回龍接原板,第二句通常都唱“驚動了把關人難以逃生”,而餘派則唱“泄露了機關大事難成”,與《搜孤》全同。他如《斬子》、《二堂舍子》等戲,整段唱詞都與眾不同,限於篇幅,不能悉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