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搶劫(2 / 2)

在一種半夢半醒的恍惚裏,我在牛身邊轉悠,想著怎麼把麵拿回屋裏又不讓我媽看見。

其實我媽不會看見,因為我家門口已經熱鬧得像個集市了。不知道誰也發現了車上的方便麵,很快就開始了爭搶。等我媽發現情況時,貨車上已經塌陷了一個大角。拿到方便麵就四散而去的鄰居和更多聞風跑來的人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我媽跑到跟前的時候,去黃圩街找修車工具的司機回來了。發現情況不妙,司機揮舞著長長的扳手,邊跑邊喊:“那是我給人家拉的貨,你們這是要我傾家蕩產啊!”

跑到車前,人已經散了一多半,剩下的是來晚了沒拿到的,隻好抱著胳膊看熱鬧。

事情很快驚動了村裏領導,隨之報警電話也打到了鎮上,派出所來人來車。

村主任用大喇叭喊了幾十遍,讓拿了貨車上東西的人趕緊送回去,就不算搶劫,否則一旦查出來,一律扭送派出所!

我在門口偷偷張望,接連被我媽罵了好幾遍沒用。我媽當然憤憤不平,東西就在家門口,她卻沒拿著哪怕一小袋。

直到太陽偏西,還是沒有一箱方便麵被送回來。守了一天的司機又氣又急,都快哭了,胡子突然長了似的,一臉憔悴。我媽看了半天熱鬧,這會兒突然讓我舀一瓢水送給司機。我把水遞過去,但是不敢看他,隻聽他咕咚咕咚喝完了,還瓢給我時說了句“謝謝小同學”,還問我要不要吃方便麵,下次帶給我吃。

我心虛地搖搖頭,一溜小跑回家了。

我媽見我空著手回來,疑惑著問我:“他沒給你方便麵?”

我不說話。我媽很生氣,說:“那麼小氣,喝了水連包方便麵也舍不得給,被搶了活該!”

眼看要天黑了,派出所的人也沒轍,村裏幾百戶人家,總不能挨家挨戶去搜吧。於是讓村領導和司機商量——村裏不富,不然不會搶方便麵。不過各家各戶都種西瓜,賣也賣不成錢,吃不完隻好喂豬,豬也吃不完就扔了,要不你就使勁兒往車上裝西瓜,能裝多少裝多少。

連村裏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於是司機苦著臉,唉聲歎氣。可是還能怎麼辦呢?

住在省道邊,各種稀罕事兒常有,所以很快大家就把這事忘了。

不過我沒忘,趁著我媽下地幹活的時候,我把方便麵拿了出來,大姐、二姐和我,分成三份。我們泡著吃、煮著吃、幹吃,很快,我聞到方便麵的味兒就膩了。忽然覺得二姐說得有道理,方便麵的確就那麼回事而已,真是垃圾食品。心底也常常暗暗愧疚自己的那次“小犯罪”。

可誰能想到呢,第二年夏天,那個司機竟然又來了,還笑容滿麵地給村委會送了一麵錦旗。我也是後來才聽說,去年他並沒有賠得傾家蕩產——那半車西瓜他拉到了南京,賣掉之後不僅補上了方便麵的錢,竟然還有剩餘,所以今年他改行了,成了一個西瓜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