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的零錢越來越多。可是,把玻璃瓶放哪兒呢?
床底下的箱子裏?不行,我弟弟比我翻得還勤。枕頭套裏?不行,我和弟弟共用一個枕頭,他遲早會有所發覺的。裝衣服的櫃子裏?也不行,我媽經常洗衣服,一翻就出來了。書包裏?更不行了,裏麵亂七八糟,一不留神就漏了。門後的草帽裏?還是不行,雖然那個草帽麥收秋收時才取出來用,可是被我媽發現了肯定被沒收。
所以,這個世界沒有安全的地方,別說我家,我們村、我們鎮、我們縣都沒有。最安全的,就是我要時時刻刻能摸著它,隨時感覺到它的存在,我才放心。
所以,我兜裏每天都裝著兩個玻璃瓶,一走路,它們就“叮當叮當”響,清脆得很。它們一響,不用摸我就知道它們還在。
但是我想到了一萬,沒想到萬一。萬一,就是我經常會玩瘋的。玩瘋的時候用我媽的話說,幾天不吃不喝也不餓不渴,連姓什麼都忘了。所以,我滾鐵環滾出一身汗來,丟過衣服;架腿鬥雞時鬥得興起,丟過書包;跟動畫片模仿英雄叛徒,奮勇殺敵玩嗨了,丟過鞋子;扮警察追小偷太投入了,我的玻璃瓶沒響,完全沒意識到。
巧合的是,每次發生這種情況,都是在我的錢快要把玻璃瓶裝滿的時候。
玻璃瓶丟在哪裏,我不知道,知道的話我就找回來了。每次丟,我會好幾天都心疼不已,有時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整夜都在回憶它們到底會丟在哪兒。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夥伴裏誰順手撿了?裝錯口袋了?漏了地方沒找?我甚至半夜起床偷偷溜去白天玩耍的草叢裏找——可現實一次又一次否定了我,甚至連月光都幹淨清澈,仿佛夥伴們無懈可擊的眼神。
我不能哭啊,這是我一個人的因,一個人的果。有一次絕望的我甚至豁出去了,讓夥伴們幫我找,誰找到了,就分誰一半兒。可是結局還是一樣,玻璃瓶消失了,再也沒出現。
事發之後,我總要糾結好幾天才能慢慢接受現實。然後重新拿出兩個玻璃瓶,從頭開始再一次裝滿它們的過程。
直到上了學,我這個習慣才因為橡皮的出現而消失。我實在是太喜歡橡皮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摸它們聞它們,反正我見到好看的橡皮就想買,各種顏色、各種味道、各種形狀。總之,我的零錢慢慢就不夠用了。
偶爾,我會對著那些成排成排的橡皮發呆,想著以前那些錢如果不丟的話,我該能再買多少塊橡皮啊,我會不會因此成為世界上擁有橡皮最多的人?
我一直沒有答案。因為那些存錢丟錢的失落,很快被我用橡皮從記憶裏擦去了,雖然擦得不幹淨,痕跡越來越模糊,但我知道它們一直都在,它們好著呢,隻是不再湊一塊,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