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弟弟都逐漸明白過來，在這件事上，鬥爭絕對是最差的選擇，大家是親兄弟，何苦自相殘殺呢？於是，我們倆很自然地從對抗過渡到了合作。我幫弟弟找到了新根據地，鄰居二嬸家的茅廁。從此以後，我們倆親兄弟彼此掩護，成功地騙過了我媽的一次又一次的突擊搜尋。
而到了晚上，就有點麻煩。我媽節儉成性，晚上如果不是做作業或者幹活，肯定是不給亂開燈的，電價太貴。
有辦法嗎？當然有，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裏看。這個辦法不是我原創，光我們班就有十幾位同道者。不過我家一把手電筒可以兩個人用，性價比顯然更高。所以，我和弟弟攢的零花錢基本上都買了電池，然後一點兒一點兒消耗在了被窩裏。
那些蒼白的文字，浸泡著貧瘠的深夜，讓心底的空白慢慢有了顏色。
不過在被窩裏打手電筒看小說的後果來得實在太快，我們很快就近視了。當然，先是一通斥罵，然後是一頓飽揍，因為我不僅弄壞了自己的眼睛，還在托兒所的弟弟都要跟著我架上一副眼鏡。
手電筒被沒收，晚上還增加了查夜。如此一來，在茅廁看小說就成為唯一的機會了。
不過事實證明，在廁所裏看小說也並不都是優點。當然開始我沒發覺，不就是腿腳發麻嘛，和近視比起來，完全值得。可是我慢慢注意到，我的大便開始幹燥得拉不出來，這讓我慌了神，後來更嚴重，即使勉強拉出大便，也帶著血。
我媽慌了，帶著我到醫院找王青皮看。王青皮剛娶了媳婦兒不久，人胖了一圈，臉也白了，顯得和氣很多。聽了我媽的講述和我偶爾的補充，王青皮點了點頭，說這是便秘啊，說著一把扯下我的褲子，扒開屁股，隻看了一眼，王青皮就樂了，笑裏都是驚訝，有了個小痔瘡！你才幾歲啊。樂完之後，王青皮又嚴肅起來，對我媽解釋了什麼是痔瘡，說：他不應該啊，哪有這麼小的孩子又是便秘又是痔瘡的？
最後，王青皮也沒辦法，隻能提醒我媽注意別讓我老蹲著，要多吃蔬菜、多喝水。
回到家，我媽氣勢洶洶地準備揍我一頓。可是看著我一溜煙跑去茅廁，卻一臉痛苦地拉不出大便，又下不了手。一時心軟，就說，以後看書就在屋裏坐著看，不攔你。
真的？我哪裏是意外啊，簡直是喜從天降。
可奇怪的是，在家裏看書時，那些字會跑的，好像長了翅膀，胡亂飛舞，根本看不下去。詫異了很久，我才明白怎麼回事兒：在屋裏看書，抬頭永遠不會有天空，屋裏也永遠不會有棵泡桐樹，最最重要的，沒有了那股輕輕的臭味，我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