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3)

張元穿著衣服下了樓,一邊走一邊借著路燈瞅著地上,沒多久就發現了一根還有挺長一截的煙頭。張元看了看四周,淩晨三四點,街上靜悄悄的,連個鬼都沒有,這才把煙頭撿了起來,借著燈光看了看上麵的字,還是根不錯的好煙,用嘴吹了吹上麵的土就噙在了嘴裏,一邊點著煙,一邊嘀咕著:“這人不會有什麼傳染病吧?”剛走出兩步,又在地上發現了一根完整的煙,張元趕忙撿起來架到耳朵上。

嘴裏那根煙抽罷,張元剛好走出家屬院,來到一輛停在一家銀行門口的貨車前,拿出鑰匙上了車,利索的發動了車朝郊外駛去,一邊開車,一邊從副座上拿起一隻昨天晚上吃剩下的燒餅啃了起來,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除了要早起,張元的這份新工作還是沒得說的,隻需每天早上四點鍾之前開到鄉下的菜地,然後將菜農整理好的菜裝上車拉著菜回城,再分別送到幾家超市裏就算完事了,通常在八點鍾之前就完工了,是一件比較輕鬆的活兒。

這得虧是王若琳出麵跟她姨媽提出來的,否則絕不會有這麼高的工資,張元聽超市的采購主管說,以前的那個司機就是因為工資低才辭職的,張元來了之後,工資翻了近一倍。張元很感激李卓和王若琳,若不是他們出手幫忙,自己又要淪落街頭了。

拉菜這個活兒還有個好處,就是早上能在菜農那兒混一頓飽飯。張元有個權利,就是在采購的菜過磅裝車之後,由他代超市給菜農開個單據,上麵會寫清今天進菜的清單,月底菜農們憑這些單據跟超市結賬。菜農們為了多賺點錢,通常會施點小伎倆在菜上灑一些水來增加重量,如果張元較真的話,會在過完磅之後除一些水分,菜農們的那些伎倆就白施了。因此,菜農們對張元很是熱情,每天他一到地頭兒,菜農們會給他塞包煙,再炒兩個小菜款待,目的是想讓他高抬貴手,水份扣的少一些。張元也不較真,覺得菜農不容易,起早貪黑的,隻要不是太過分,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於是很快跟這些菜農打成了一片。

跟往常一樣,張元到了菜田後,菜農們已是恭候多時了,張元在電子稱旁的一張桌子前坐定,有人端來兩盤炒好的菜,又拿來一包煙遞給他。張元一邊吃,一邊看著菜農們過稱裝菜。

張元吃著飯看著稱,腦袋裏還思考著另外一件事:他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菜農,菜農好歹還有塊兒宅基地,村裏還給分的有耕地,隻要肯勞動,這輩子就足以衣食無憂了,住的是鄉村別墅,吃的是天然無公害,早出晚歸,兒孫滿堂,何其歡樂。張元還聽說有扶持政策,不僅耕地發補貼,還實行了農村養老保險,雖然錢不多,但在農村能對付著過下去。自己呢?說起來是城裏人,可除了那套一腳就能踹塌了的棚戶房,再無其他可支配的財產了。

想想自己的落魄樣,又想想跟自己一樣飄在都市裏的淘金者們,張元無奈的歎了口氣,往常總是瞧不起這些菜農,其實他們要比自己強的多,至少不會為一日三餐發愁。

今天管飯的菜農很實在,雖然隻有兩樣菜,卻用大盤裝的滿滿的,張元已經吃飽了,但他還是盡力的多吃一點,因為中飯和晚飯還沒有著落,兜裏從李卓那兒順的幾十塊錢得扛到月底發工資呢。

正吃著飯,管飯的菜農訕笑著走了過來,手裏提著一隻食品袋,趁其他菜農不注意,塞到了張元的背包裏,然後遞了根煙給張元,說道:“張經理,沒結婚吧?”

“沒呢……”張元一邊吃飯,一邊接過了煙吸著。

“我說呢,我讓你嫂子給你烙了幾張餅,卷了點辣子肉沫,到中午餓了能對付對付。”

張元一愣,轉頭看看自己的包,裏麵放了一隻鼓囊囊的食品袋。他心裏一熱,眼淚差點流了下來,趕忙抽了口煙掩飾過去,嘴上沒帶任何情緒的說道:“讓你費心了,是這麼個事,說吧。”

“嘿嘿……”菜農農民式的狡猾被張元識透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是這事,我那小兒子前一段時間在建築工地上幹活兒時,不小心從二樓掉下來了,把腿給摔折了,為給他看病把家裏花空了,這一段時間急用錢,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菜多拉點?”

菜農的想法讓張元犯了難,超市跟菜農之間是提前簽了供需合同的,每天進多少菜都有計劃,而且這些菜農還成立了個菜農協會,誰家每天給超市供多少菜協會的成員都一清二楚,突然單獨增加這個菜農的采購量會引起其他菜農的不滿。

菜農看張元的麵色有些為難,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會讓張元難辦,但想想家裏臥床不起的兒子,菜農還是充滿期望的看著張元,希望他能想出些法子來。

張元皺著眉頭思考著,他非常想幫幫這個菜農,這即是為了回報一飯之恩,更是出於善意想替這個菜農度過難關。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主意,自己家所在的棚戶區多數是收入不高的居民,由於超市的菜價高,他們很少去超市買菜,而離紡織廠最近的菜市場也得有三四公裏,居民們買一次菜非常不容易。如果把這個菜農的菜帶回去,以低於超市的價格在小區附近出售,應該會很受歡迎。

趁人不注意,張元低頭跟那個菜農說道:“我有個辦法,但不一定行的通,隻能先試試。”

菜農見事有希望,立即喜笑顏開,問道:“怎麼弄,你說。”

“你知道,我這個菜是送到超市的,那是有數量的,你要想多賣點菜,我隻能幫你另想辦法。我打算幫你把菜弄到菜市場批發給別人,你也知道,菜市場的菜比超市要便宜,所以,你賣的價錢也不能跟賣給超市一樣”。

“這我知道,咱自己去菜市場也賣不了超市的價,那你看……”

“這樣吧,你待會弄一百斤黃瓜到村頭等我,我先試試,回頭效果好的話,再給你增加銷量”,張元對菜農叮囑道。

菜農聞言,低著頭笑眯眯的走了。

由於多耽擱了一會兒,張元在村口裝完黃瓜以後,天色已經微亮了,張元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五點半了,比往日整整慢了半個小時,跟菜農匆匆道別之後,張元發動了車,朝市區駛去。

剛開出沒多久,張元隱隱看見前方的橋下爬上來一個人,那人見有車輛駛來,匆匆跨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摩托,一溜煙兒的跑了。

起初張元還不在意,隻是覺得那人的行為可笑的很,撒泡尿還得躲到橋底下去,這是農村鄉下,又不是城裏,至於那麼害羞嗎。走著走著,張元就覺得不大對勁,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人的舉止,越發覺得可疑,撒泡尿不至於驚慌失措成那個樣子。他一定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張元想到這些,當即調轉車頭,朝剛才那人出沒的地方駛去。

行至橋邊,張元將車停了下來,拿著一把手電筒下了橋。橋是老式的拱橋,橫跨在不足十米的河麵上,河水不深,但流的很湍急,濺起的水花有半尺來高,除非扔點石頭之類的東西才會沉底,否則很快就會被河水衝走了。

由於天色仍然昏暗,橋洞下黑洞洞的,張元打著手電筒粗略看了一下,橋洞下並無異常,他暗自責罵自己神經過敏,正要抬腿上河堤,卻掃見橋洞的頂上有些不太對勁——由於年久失修,橋洞頂上有幾塊磚脫落了,由於水流的衝刷,脫磚的地方形成了半尺深的渦洞,能伸進去一個成人的拳頭,水位降低後渦洞露了出來,看上去像個動物的巢穴。此時,渦洞裏不再是空的,而被人塞進了一隻裹著東西的黑色塑料袋,張元乍著膽子將那隻塑料袋拽了出來。

本以為裏麵的東西會很輕,沒想到拽出來後猛的往下一墜,差點掉進河裏,張元憑感覺判斷袋子裏的東西至少有三公斤。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眼看就要過了規定的送貨時間了,張元來不及查看袋子裏的東西,拎著袋子上了車,隨手放到了副座上,既然有人淩晨把這隻袋子藏到了這兒,裏麵的東西就一定不是尋常物件,張元急著趕路,決定把菜送到超市後再細細查看。

緊趕慢趕,張元還是遲到了半個小時,被最後一家超市的主管經理訓斥了一番後,張元開著車回了家,將車停在紡織廠門口,然後從口袋裏那包菜農塞給他的煙,遞了一根給小區看大門的黃處長。

紡織廠沒倒閉前,黃處長是紡織廠保衛處的處長,正經八百的處長,手下光保衛幹事就七十多號。如今紡織廠衰敗了,黃處長也年近六十,又沒什麼特長,處長一職隻剩下一個名頭,後來被燃氣公司、自來水公司、電力公司及其他的什麼單位按照臨時工的待遇返聘了過來,綜合負責收取小區的各項費用,兼顧小區治安日子過得很勉強。

張元雖然答應菜農幫他賣黃瓜,但他無論如何拉不下那個臉去擺攤兒,況且這一帶被城管盯的緊,自己跟那些人不熟,說不定哪天就被砸了攤,而黃處長就不存在這些問題。

“黃叔,忙著呢?”張元一邊讓煙,一邊跟黃處長攀談起來。

“嗯,下班了?”黃處長是看著張元長大的,對張元要比後來搬來的住戶親的多。

“叔,有個事兒咱爺倆商量一下你看成不?”

“什麼事,你說”。

“我這不是在超市謀了個拉菜的工作嗎?幹了這幾天,發現有個小生意可以做”,張元利索的將合夥賣菜的生意跟黃處長說了一下。

張元話未說完黃處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不由得一陣歡喜,真是送上門的財運。紡織廠小區雖然破敗,但貴在人多,小區裏住了一兩千戶人家,吃喝拉撒是每天必行之事,可放眼望去,偌大一個小區,除了一個修自行車的和一個掌鞋的,再沒有其他行當了,在大門口這個咽喉要道擺個菜攤兒是鐵定會賺錢。張元有車有渠道,每天都要下鄉去拉菜,保證每天有新鮮蔬菜供應,而且還是直接從菜地運到這兒的,價格上也有優勢,跟他合作,必賺無疑啊。現在的關鍵是如何分紅。

“好是好,關鍵是城管不讓擺攤兒……而且小區裏人多嘴雜,還都窮的很……這生意不怎麼好幹呐”,黃處長開始談價碼。

“我把菜從菜地裏給你,適當加點辛苦費,至於你怎麼賣,賣什麼價,我一概不問,圖個省事”,張元看透了黃處長的心思,他是怕自己分紅太多。張元考慮到了這一層,幹脆加價出手,不搞合夥經營,少賺點落個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