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同被警察帶走二十四小時後,汪星接到了警方的拘傳通知書。在這一天之內汪星將汪氏集團的可移動財產以及家裏的三輛車全都低價拋售了,湊了三百多萬現金放在家裏,一邊探聽著其他途徑,一邊等候著李卓的消息。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涼。汪星的爺爺結交的那些人多數都退了、老了,而且爺爺都已經不在了,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幫這個忙,盡管楊靜不甘心,仍試著打了一圈電話,可結果真如汪星所料,沒有願意應承這件事,有的人甚至一聽話意,連話都不說就把電話掛了。
汪大同結識的那些人就更靠不上了,聽說他被抓起來後,這些人躲都躲不及,唯恐汪大同把他們攀咬出來,一接到汪星和楊靜的電話,立即推三阻四的找些理由給搪塞過去。打了幾圈電話之後,汪星便對那些人死了心,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了李卓身上,一大早就守在了市政府院門口等候李卓。
好在這幾日劉長江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幾乎不怎麼沾辦公室,李卓也得空幫汪星處理些事兒,到單位把手頭的文件處理好以後,將固定電話呼叫轉移到手機上,又跟隔壁辦公室的同事交代了一聲,然後就下了樓出了政府大院,跟等候他的汪星彙合了。
家裏的豪車都賣了,隻剩下楊靜的一輛代步車,楊靜在前麵開車,汪星和李卓並排坐在了後排,車子空間狹小,坐進去兩個高個大漢以後就有點擁擠了,幾個人也沒心情顧忌這個了,驅車回到了李卓的公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商討起對策來。
“阿卓,你見劉市長了嗎?”汪星急切的問道。
“沒有,劉市長這兩天沒來上班”,李卓的心裏也非常焦急。汪大同待他跟親兒子似的,每年發的壓歲錢都跟汪星一樣多,現在汪大同出事了,李卓的心境跟汪星是一樣的。
“不過,就是他來了我暫時也不打算請他幫忙”,李卓考慮著眼前的境況,對汪星說道:“這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目前找他為時尚早,因為我們找他的目的是請他想辦法幫汪叔叔保外就醫,那得等到審判環節以後才能運作,現在尚處於偵查環節,找他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叔叔的案子事實清楚,證據也做得紮實,加上案情重大,盯著的人多,又是省廳督辦的案件,目前在偵查環節找人活動的可能性不大,效果也不明顯”。
李卓的話分析的比較透徹,汪星和楊靜都點了點頭,楊靜問道:“那依你看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既然事情出來了,瞎著急是沒用的,我的建議是按辦案的程序走,案子走到哪個環節了,我們就在哪個環節想辦法,這樣有針對性,我們能做到有的放矢”。
“嗯”,楊靜和汪星同時點了點頭,李卓的提議要實際的多。
“按照辦案程序,目前進行的是偵查環節,偵查環節結束後是批捕,然後是審判和刑罰,這四個環節分別由公、檢、法、司四個單位負責。我們要想撈人,也得分別從這四個部門入手。公安這個環節是無法下手了,案子大,盯的人多,操作的可能性不大,唯一能做的就是托個熟人,把常用的藥和換洗的衣服給他帶進看守所裏,讓他在候牢期間少遭些罪。另外是想想辦法見見他,看看他有什麼交代的,再把咱們的計劃告訴他,讓他心裏也有個底兒。”
李卓的話說到了楊靜和汪星的心坎上,原本還覺得無從著手,經李卓這麼一說,頓時有了眉目。目前,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劉長江的身體,要盡快打點看守所的人,給他安排個好的環境。
“檢察院環節分了兩塊兒,一塊兒是批捕,一塊兒是起訴。批捕這一塊主要負責審查案件,對構成逮捕的作出逮捕決定,構不成的作出不逮捕決定。這一塊兒的可操作空間是想辦法做工作,看能不能以叔叔身體有糖尿病為由申請辦理取保候審,這樣就不至於在看守所裏受罪了。起訴那一塊兒主要是做做工作,起訴的時候起點低一點,措辭柔一點,不要追的太緊,那樣判的就不會太重。”
“那審判環節呢?”汪星焦急的問道。
“審判環節就十分關鍵了,在法定的刑罰範圍內,法官對尺度的把握很關鍵”。
“這個不太懂,你解釋解釋”。
“比如偷稅漏稅,法定的刑期是三到七年,也就是說,可以判三年,也可以判七年,這個尺度就有法官來把握了,關鍵點也在於此了”。
“唔”,楊靜和汪星同時點了點頭。
“最後就是執行刑罰了,判了刑以後,人就移交到了監獄,這其中也有操作的空間,主要表現為減刑和假釋,兩個意思差不多,都是想辦法縮減刑期。減刑的最大結果是不低於原判刑期的一半,如果判十年,最多減刑接近五年,實際居住五年多一點。假釋跟減刑差不多,住了五年監以後,剩下的五年不用住了,隻要不再犯新罪就沒事了,還有保外就醫,那得看他的身體情況了,隻有患嚴重疾病才適用這個條件”。
“哦,原來是這樣”,隨著李卓的分析,姐弟倆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汪星問道:“你估計爸爸會被判多少年?”
“偷稅漏稅的最高刑期是五年,若運作得當,能判個三年左右,金融詐騙這個比較嚴重,是十年到無期,如果運作得到,能判十一二年左右,二罪並罰,合並執行刑期應該在十五年”,李卓根據案情進行著分析。
“這麼久?”姐弟倆一起驚呼起來。
“判刑後,我們如果想辦法為他爭取減一半刑期,大概住七年多就行了”。
“那也夠長的了,七八年,爸爸的身體扛不住的”,楊靜擔憂地說道。
“那就隻有保外就醫這條路了,但絕對不可能一宣判就被保出來,也得服刑九年才行,”李卓也是替汪大同感到擔憂。
“那終究是有辦法可用,哪怕有一絲希望我們也要想辦法去把爸爸救出來”,汪星握緊了拳頭,他要盡一切全力將爸爸保出來。
“那個以後再說吧,現在的關鍵是給把藥和衣服給叔叔送進去,另外給管教打點一下,讓他在裏麵待的舒服點”。
楊靜和汪星一起點頭,立即著手研究解決目前最棘手的問題。
雖然下達了拘傳通知書,但汪大同並沒有被送進看守所,而是被臨時關押在刑偵大隊的審訊室裏,這樣方便警察審訊,不至於看守所和刑偵隊兩頭跑。
當李卓走進經偵大隊辦公樓的時候,汪大同正被兩名警官帶著上洗手間,不過才隔了一天工夫,汪大同已經憔悴的幾乎認不出他來了,與先前揮斥方遒的形象比起來簡直判如兩人,頭發蓬鬆,眼皮紅腫,胡子如同從地下冒出來的草一樣,齊刷刷的布滿了倆頰,腰也躬了下來,手上戴著手銬,腳上打著腳鏈,跟在兩個警察的身後,拖拖拉拉的,行動非常遲緩,看上去比原來老了一二十歲。
李卓乍一看到汪大同,心裏猛的一驚,跟著就是一陣酸楚,差點驚叫了出來,眼睜睜的看著汪大同一步一挪的走進了廁所裏。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警察審訊犯人,但李卓也沒少耳聞,其中關於“熬鷹”的說法是他聽到最多的,大致做法跟獵人訓練獵鷹差不多。剛抓到的鷹習性凶猛,別說讓它聽話了,哪怕是獵人離它近些,都會凶猛的撲上來撕咬,根本不會就範。獵人們為了消除它的野性,就把它用根繩子綁在木棍上,不讓吃,不讓喝,更不讓睡覺,一打盹就搖醒它,如此這般接連幾天,鷹的野性就被熬沒了,乖乖的聽從獵人的指示。
最近幾年,上級機關嚴禁刑訊逼供,下麵的辦案警察無計可施,隻好采用熬鷹這個方式,也不打,也不罵,就是不讓睡覺,拿個探照燈照著眼睛,略一打盹就趕忙將人叫醒,如此三番,用不了幾天,犯人就乖乖的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當李卓看到汪大同的時候,已經是他被熬的第三天了,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加上患有糖尿病,連續幾天沒有吃藥,也沒有吃飽飯,汪大同開始感到眩暈和惡心。但他沒有向警察說明這一情況,而是暗自咬著牙堅持著。
汪大同深知自己逃不過去了,心裏也早有預感,做好充分的準備了,沒讓馬傑費那麼多事就把汪氏集團偷稅漏稅的事情給交待了,但他對於金融詐騙的事不怎麼認可,雖然從投資公司貸了六千萬的高息貸款,但並沒有超出汪氏集團實有資產的範疇,如果將玉滿天下一期的房子按市場價折算,加上二期的土地價值和前期投入,汪氏集團基本上算是資債相抵,說他金融詐騙,這事兒有點勉強。
汪大同唯一的硬傷在於,最近半個月以來,玉滿天下以低於市場百分之二十的價格拋售了一部分房產,而且所得款項沒有從公司賬目結算。但這個行為不屬於金融詐騙,頂多算是擾亂市場經營秩序罪以及違反了財務結算的規定。這兩個罪名定向時有點難度,汪大同賣的自己的房子,想什麼價格賣就什麼價格賣,這是市場行為,樓市不景氣,降價也是無奈之舉,並沒有危害到其他人的利益。另外他是汪氏的董事長,錢怎麼花走誰的賬他說了算,這兩個行為都談不上太嚴重,說破天也構不上犯罪。可事情的關鍵在於,如果他拋售房子所得的三千萬交還給公司,才能實現資債相抵,就不存在金融詐騙一說,如果不交回公司,資債難以相抵,就有可能被定性為金融詐騙。汪大同被“熬鷹”的原因就在於他不肯說出那三千萬的下落。
兩個警察將汪大同送到廁所門口就站住了,拿出煙吸了起來。李卓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他迅速整了一下形象,昂首闊步的朝廁所走去,走到門口時,他連看都沒看那兩個警察,徑直走進了廁所,站在門口的警察看他昂首挺胸的走了進去,竟然沒人敢伸手阻攔,等他走進去之後,兩個人才反應過來,互相對望了一眼,其中年輕一點的警察趕忙走了進去,向李卓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什麼幹什麼的!你看我幹什麼的!”李卓站在一個小便池前解著褲子,一轉過頭威嚴的對那個警察說道,身體微微轉向,背對著汪大同,免得他認出自己後表現異常被警察發現。一進廁所,李卓迅速掃視了一圈,一邊是三個小便池,另一邊是三個大便池,大便池之間沒有隔板,汪大同正蹲靠在牆角的便池上。
李卓長的高大威猛,看上去非常有派頭,說話的聲音還很威嚴,年輕警察被唬住了,正躊躇著,門口年長的警察走了進來,問道:“怎麼回事啊?”
“你們經偵大隊什麼作風?上個廁所還得被審訊?有沒有人性了?你們局長上個廁所也得打報告?馬隊長就這樣教育你們的?”李卓也不撒尿了,對著兩個警察訓訴起來,“我是市政府辦公室的,怎麼?上個廁所給你們寫個請示?是不是所有群眾來你們這兒辦事都是這個態度?”
“那個……那個……”年輕警察被問的一愣一愣的。
年長的警察眼看就要惹禍,嘴裏趕忙道起歉來,拉著年輕警察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