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郭威交代完後,趙為民又繃起了臉,對還杵在那兒的三個人說道:“別站在那兒發呆了,我用不起級別這麼高的保鏢,該做什麼你們自己清楚,我隻有一個要求,務必對所有排查出來的HIV病毒攜帶者進行登記造冊,建立跟蹤服務台賬,嚴謹再發生類似的失控現象,去吧”。
三人趕忙點頭應命,慌慌張張的走出了趙為民的辦公室。
趙為民又對郭威叮囑了幾句,交代他無論如何要將所有跟劉曼柔接觸過的人全部排查一遍,確保不能發生任何遺漏,郭威也向班長表了態,保證堅決完成這項任務。
郭威出了趙為民的辦公室後,見康永輝等人正在樓梯口處站著,心知這三人是想跟著他等候排查結果,衝他們點了點頭,然後四人匆匆下了樓,分別坐上自己的座駕,朝玉城大學駛去——不管王玉婷是否找的到,首先要對玉城大學的學生進行體檢排查,如果玉大出現了集體感染現象,那玉城就塌了天了,這新聞絕對能登上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
市三醫院的院長朱誠真是應了他的名字,誠惶誠恐,一邊擔心著玉城大學學生的體檢結果,一邊咬牙切齒的罵著給劉曼柔做體檢的那個醫生,不僅發現了艾滋病患者沒有及時上報,還讓劉曼柔脫離了視線,事後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隨口亂說,弄得現在滿城風雨記者雲集,害的自己上班時連大門都不敢走,唯恐被記者們堵住了做采訪,估計這件事後,院長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朱誠越想越氣,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不得把那個醫生給一口咬死。司機從倒車鏡裏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領導,開車開的更謹慎了,唯恐引火燒身。
在玉城所有醫院的共同努力下,一天後,玉城學院的全體師生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沒有排查出一例艾滋病感染病例,這讓所有人都舒了口氣,隻是事件的當事人劉曼柔仍然沒有找到,郭威等人不敢懈怠,將刑警大隊的精幹力量調了過來,按照偵破刑事案件的辦法開展起調查,劉曼柔的同宿舍姐妹王玉婷被警察在啡凡咖啡找到了。
對於劉曼柔得了艾滋病一事,王玉婷在一天前就知道了,當李卓告訴她和吳大勇這件事的時候,王玉婷表現的極為平靜,就跟她壓根不認識劉曼柔似的,聽完李卓的話後,又回到吧台幹起她手中的活兒,仿佛劉曼柔從來沒出現在她的生活裏過,也仿佛李卓根本沒有來過。
王玉婷對待警察和醫生的態度跟對李卓一樣,所有的話隻有三個字:不知道。警察把好話歹話全都說盡了,王玉婷都不願意張口說話,更提供不了劉曼柔的任何信息,警察也拿她沒辦法,畢竟王玉婷不是他們的犯人,他們也不敢用對待犯罪分子的方法來審訊,最終隻能抽了些血樣帶走了,吳大勇和另外三個服務生也未能幸免於難,分別被抽了血。
線索到王玉婷這裏算是徹底中斷了,關於劉曼柔的去向竟無任何人知曉,她亦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生死未卜,音訊全無。
劉曼柔引發的艾滋病風波在玉城市政府的強力穩控下得到了平息,整個玉城排查的結果是各類性病發現了不少,但艾滋病病毒攜帶者隻有劉曼柔一人,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正在香港領著陳美兒購物的孫海銀。
這場風波來的快去的也快,等李卓從市委黨校學習結束後,玉水河兩岸的酒吧和飯店又恢複了往日的紅火。李卓的上任宴在玉水河畔的一家飯店裏舉行,由於李卓是被貶到地震局的,整個宴會的氣氛顯得有些冷淡,李卓、王若琳、汪星、楊靜、吳大勇以及王玉婷六個人勉強喝了一瓶白酒後,宴會就草草的結束了,幾個人對李卓說了些安慰的話,然後就各自散了。
李卓和王若琳沒急著走,兩個人牽著手在河邊散步。李卓看著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看倒映著粼粼燈火的河麵,不由得有些憂傷,不久前還跟兄弟們在這裏把酒言歡,如今張元孤身一人去了大漠,汪星背負爸爸的案子四下奔波,大勇在苦心經營咖啡廳,自己被發配到了地震局,四兄弟對酒當歌的日子煙散雲散,當初那些觸手可及的快樂已變的遙不可及了。
李卓伸手攬過王若琳,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雖然自己一直撐的很堅強,但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李卓還是堅持不住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滴在了王若琳的肩上。
雨季來了,玉水河的河麵漲了許多,雖然表麵看上去仍如往常那般平靜,可水麵下卻暗流湧動,恰如當前的玉城。
天氣熱的要命,張元正揮汗如雨的給學生們講著課,巴爾登的老婆突然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對張元喊道:“元元……巴……巴……巴爾登……被……被蝮蛇咬了……”
張元一下子沒聽清,趕忙問道:“老阿媽,您說的慢點,巴爾登校長怎麼了?”
“他……他被……蝮蛇咬了”。
雖然張元不清楚什麼是蝮蛇,但從巴爾登老婆緊張的神色上就看得出,巴爾登的情況一定十分危急,來不及招呼學生們,一個箭步衝出了教室,朝巴爾登家奔了過去。
張元衝到巴爾登家的院子裏時,巴爾登正躺在院子裏的沙地上哆嗦著,右臂已變得烏青,嘴角滲出了白沫,眼皮迅速翻騰著,眼看就要不行了。張元撲倒在巴爾登跟前,抱著巴爾登的胳膊大聲的呼喊著,喊了兩聲未見巴爾登有任何反應,一時也顧不上太多,學著電影裏的樣子,把嘴噙在被蝮蛇咬過的傷口處拚命的朝外麵吸血。
然而,無論張元怎麼努力,都不能像電影裏那樣將巴爾登體內的毒給吸出來,隻是嘴挨著巴爾登傷口的地方勉強沾了點血漬而已,張元拚命的吸了好多次,不僅沒有吸出血來,嘴唇反而因為接觸了毒血迅速腫了起來,成了電影《東成西就》裏的歐陽鋒的現實版。
張元眼看吸毒不成,迅速從地上站起來,要抱起巴爾登朝醫院送,卻被巴爾登哆嗦著胳膊一把推開了,緊咬的牙關裏擠出了幾個字:“桌……子……盒……子”。
巴爾登的普通話不標準,又身中劇毒,張元根本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好在巴爾登的老婆也趕了回來,聽到巴爾登的話後,趕忙回到屋子裏捧出個木匣子遞到巴爾登的手裏。巴爾登摸到木匣子後,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塞到了張元的懷裏,嘴裏最後一個字:“找……”,然後身體就僵硬了。
太陽高高的掛在頭上,四下裏沒有風,天空遙遙傳來幾聲鷹鳴,張元木呆呆的跪在巴爾登麵前,仿佛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隻剩下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張元緩緩的昂起頭,盯著天空盤旋的蒼鷹,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可他根本做不到,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滴在了沙地上。
巴爾登的老婆倒是表現的很平靜,默默的從房間裏抱出一套巴爾登在節日時才穿的盛裝,緩緩的給巴爾登換上。沙漠的風如同刀子一般,將這個女人的臉吹成了黑紅色,張元從她臉上看不出憂傷,看不出難過,甚至連先前的著急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莊嚴和神聖。她沒有淚,沒有哀傷,手上的動作輕柔舒緩,看上去更像是在舉行一場神聖的祭祀,讓抹著眼淚的張元緩緩的平靜了下來。
張元將匣子放在一邊,想伸手幫巴爾登的老婆為格爾登穿衣服,卻被巴爾登的老婆輕輕推開了,一個人獨自緩緩的、莊重的完成了這項工作。
背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是張元和巴爾登的學生們過來了。也許是這個地方的風俗習慣,學生們也沒有流淚,而是圍在巴爾登的周圍,用手輕輕的扒著巴爾登身下的沙子,張元也學著學生們的樣子,輕輕的用手扒著巴爾登身下的沙子,手上的動作特別的輕柔,唯恐驚醒了巴爾登似的。
巴爾登的妻子為巴爾登換過衣服之後,也加入了學生們的行列,一點一點的將他身下的沙子朝外扒開。夕陽西下的時候,巴爾登已緩緩的落入了他身下的沙坑裏,身子依然保持著他逝去時的姿勢。
一個壯實的孩子從房間裏拿出一隻牛角做成的號角,鼓起腮幫吹了起來,牛角發出的聲音哀怨、渾厚、悠揚,像一頭壯實的頭牛在昂頭哞叫,如同在向長生天報告巴爾登逝去的消息,祈求長生天保佑巴爾登的在天之靈。
漸漸的,附近的居民家也紛紛吹響了號角,聲音回蕩在天際裏,久久不願飄散。
吹罷了號角,學生們這才緩緩的朝巴爾登身上填起沙子,周圍的鄰居也紛紛走進了院子,輕輕的為巴爾登捧上一抔沙子,嘴裏喃喃的祈禱著。
沙坑填滿後,人們又搬來了一些卵石擺在巴爾登的沙坑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石堆,巴爾登的一生就由這些卵石來銘記了。
張元一路推著摩托車回到煤礦,進了房間後也不開燈,出神地望著天花板。沙漠的夜色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顏色,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給人的感覺更像是灰色,瞪大了眼睛之後還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點東西,但是很模糊,看上去感覺好像有一團灰色的棉花在眼前浮動。
張元不是很難過,但卻始終對巴爾登的死放不下,就跟有根刺卡在喉嚨裏似的,雖然要不了命,但它卻實實在在的梗在那兒,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張元都沒有睡著,最後幹脆從床上坐了起來,想伸手摸根煙抽,卻從桌子上摸到了一隻匣子,張元這才想起來,這是巴爾登臨死之前塞給他的木匣子。巴爾登過世後,張元一隻忙著料理他的後事,反倒將他托付的匣子給忘了。
張元趕忙打開燈,翻來覆去的將匣子看了一遍,好像並無特別之處,是用很普通的木頭做成的,而且做工也粗糙的很,有可能是巴爾登自己做的。匣子的上麵是一個推拉式的蓋子,蓋子被幾枚釘子釘住了。這難不住張元,床底下有一個工具箱,裏麵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張元挑出一隻平口的起子,三兩下就將匣子撬開了。
匣子打開後,映入張元眼簾的,是一卷隻有在電影上才看得到的羊皮卷,由於放的時間太長了,羊皮卷的周邊都開裂了,摸上去又幹又硬。張元小心翼翼的把羊皮卷放到床上,想要試著把它攤開,但由於羊皮卷太幹了,稍一用力就掰裂了一塊,嚇得他不敢再強掰了,抓耳撓腮的想著辦法。
張元四下打量著房間的各個角落,想找到一個即不會破壞羊皮卷,又能夠將它打開的辦法。突然,張元想起了前兩天托人從沙海帶回來的那壺大豆油——張元實在是吃不慣這裏的大鍋飯,打算自己親自做飯——不知道用大豆油抹在羊皮卷上會不會讓它變的柔軟一些。
張元說幹就幹,立即拿出那壺油倒到碗裏一些,然後又從床下的工具箱裏翻出一隻刷子,沾了些油後,輕輕的刷在了羊皮卷上。油刷上之後,很快就浸到了羊皮裏,先前又幹又脆的羊皮慢慢的變軟了,張元伸出兩根指頭輕輕的捏了捏,已經比先前軟了很多,張元大喜過望,立即在羊皮卷上大麵積的刷了起來。
張元一邊刷一邊揭,沒多大功夫就把整卷羊皮卷給揭開了。張元看了一眼畫在看羊皮卷上的東西,不由得呆住了。
確切的說,張元揭開的這卷羊皮是一份地圖,完全打開後比張元的床還要長一些,上麵畫著山啊路啊什麼的,這些張元連蒙帶猜還能猜個七七八八,可還有一些地方密密麻麻的寫著指頭肚大小的文字,這些文字不像是中原文字那樣方方正正,也不像英文那樣勾連在一起,而是一個獨具特色的個體,沒有任何特征,排列的也很不規律,看上去即像畫又像字還像人,不知該橫著看還是豎著看。
一時間,張元也犯了難,巴爾登臨死還惦記著著卷羊皮,就說明這卷羊皮一定不是尋常的東西,否則巴爾登也不會在最後一口氣還惦記著它,他如此看重這卷羊皮,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可關鍵在於,這卷羊皮上的字是什麼意思?上麵勾畫的是什麼地方?這個地方在哪裏?那裏藏著什麼?這些巴爾登沒來的及說就斷氣了,把這卷天書留給了張元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