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3)

齊帆已經收拾停當,剩下的就是道別,王若琳自不必說,其他人,最讓她念懷的就剩下劉長江和李卓了。

齊帆曾經在一份報紙上看過這樣一個案子,說是有個人警察夜裏出門搶劫,手上有好幾起血案,所有人都恨不得將這個人扒皮抽筋,但他的女朋友始終覺得他好,不管他犯下了什麼案子,她都願意不離不棄的跟著他,因為他對她好,哪怕他在別人的眼裏十惡不赦。

看了看時間,上午十一點,劉長江剛才打電話過來說要來接她,約著一起吃飯。雖然時間還早,但齊帆還是決定下樓去,到小區門口的公園裏散散心。人很奇怪,如果你想留在某個地方的時候,這個地方再破舊,你都會戀戀不舍,如果你去意已決,這個地方再繁花錦繡,也沒什麼值得你牽掛的。齊帆提起包,打開了房間的門,回望了一眼房間裏的一切,吃完這頓飯,就要和這裏說再見了。

時至重陽,天氣已不像前段時間那樣火燒火燎了,齊帆也沒有撐傘,順著樹蔭走到了小區大門口的花園裏,在一處亭子裏坐下,一邊等候著劉長江的電話,一邊留戀的看了一圈周圍的景致,住在這裏幾年了,一草一木都那樣的熟悉,現在突然要離開了,心裏五味俱全。

齊帆打開手機,找出了李卓的號碼,想給他打個電話,可翻出號碼後,她又停了下來。對於李卓,齊帆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滋味,從那天上了床開始,齊帆就知道早晚會有分離的這一天,她想過很多次關於兩人分開的場景,比如劉長江發現了兩人的關係而強力幹預,比如李卓因跟王若琳定婚而主動斷了跟自己的聯係,再比如自己不想影響李卓的仕途而咬牙掐斷了這段情分等等,但她始終沒有想到最終會是以自己的離開而結束的。

齊帆很不舍,十分不舍,跟李卓這種類似於偷情的關係讓她很著迷。心裏裝著這麼一個人,平常兩個人根本不聯係,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也不上網聊天,就以一個很普通的電話號碼的方式存在於對方的手機裏,以一個魂牽夢繞的影子存在於對方的心裏,兩人也從來不約時間,不留暗號,不定地點,就以邂逅的方式來傾訴對對方的思念,或如暴風驟雨,或如春風化雨,珍惜好跟對方相見的每一分鍾,淋漓盡致的宣泄對對方的渴望。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除了戀人、朋友、情人等之外,還有諸如一夜情、紅顏知己等,但齊帆和李卓的關係,始終難以定位,兩人的關係不算是紅顏知己,因為,除了身體之外,他們對對方的了解很少,也不算是一夜情,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要比一夜情濃厚的多。後來,網上有人創造了一個詞:第四者。從數字的距離上看,四要比三離一和二的距離遠一些,也不像五六七八那麼遠,就是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即保證了足夠的安全,又不至於遠的摸不著氣息,恰到好處,妙至人心。

齊帆正胡思亂想著,不經意間看見馬路對麵的金樽貴府小區門口停下了一輛車,齊帆也未在意,正要將視線轉往別處,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下了車,劉長江!

齊帆下意識的躲了一下,藏身在一片花叢後,偷偷的探出頭去觀察劉長江,平時他很少出現在這裏的,就是來了也是坐在車裏不現身,今天怎麼突然在這兒亮了相,難道是他察覺到自己要走了嗎?要是他發現了會怎麼對我?齊帆的心跳的越來越快。

然而,劉長江並沒有朝這邊走來,而是徑直進了對麵的金樽貴府小區。齊帆一愣,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了一下,看到的這個人確實是劉長江。她心生好奇,咬咬牙,決定跟在劉長江的身後去探個究竟。

由於經常去王若琳家,齊帆對金樽貴府的格局還是比較熟悉的,她為了防止被劉長江發現,她繞到了小區的另一條路上,遠遠的與劉長江保持著平行。

劉長江並未意識到有人跟蹤著他,手裏抱著一束艾草,臉上蒙著層憂傷,不徐不疾的朝一棟多層洋房走去。齊帆遠遠的看著劉長江在一棟單元樓下的防盜門前熟練的輸著密碼,她心裏泛起了疑雲,劉長江怎麼對這裏這麼熟悉,難道他在這兒還養了一個女人?心裏不由的有些嫉妒和酸楚。

看到劉長江進了樓道之後,齊帆也趕忙跑了過去,試了試王若琳家樓下的防盜門密碼,“啪”的一聲,這道門也開了,看來這個小區的防盜門的密碼都一樣。這是棟六層高的退台洋房,裏麵的戶型全是複式結構,每兩層為一家,這個單元裏總共住了三家。即便如此,開發商為了體現住戶的尊貴,還是在樓道裏裝了部電梯。齊帆進來後,頭頂上還響著腳步聲,看來劉長江沒有坐電梯。齊帆站在下麵靜聽著,通過聲音判斷劉長江上了幾樓。

腳步聲在三樓停了下來,悉悉索索的一陣開門聲之後,劉長江這才打開了三樓的防盜門走了進去。

聽到關門聲後,齊帆才躡手躡腳的上了樓,在二樓半的拐角處停了下來,遠遠的看著三樓的防盜門,跟其他住戶的並無二致,隻是門上新插了兩支艾草,齊帆這才明白劉長江手裏所抱何物。今天是重陽節,劉長江抱著一束艾草來到這裏,應該是來緬懷一個人。這人真奇怪,人家都是登高懷思或者去公墓悼念,他怎麼來了這兒。

艾草,愛巢。齊帆冷笑了一下,主觀推定了劉長江又在這邊養了一個女人,認真記下門牌號後,齊帆悄悄的下了樓。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玉城地處中原腹地,並沒有插茱萸的習慣,多數是在門楣上插上艾草或柏枝,即便如此,這樣的習俗在玉城也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年輕的一代,別說插艾草了,連九月九日這一天是什麼節日都記不住了。

劉長江年輕時候在鄉下小學當老師,深受農村習俗的影響,對這些傳統節日重視的很。時至重陽,劉長江專門讓司機弄了一束艾草,然後專程來到了金樽貴府小區,他要來這裏懷念一個人,隻是這個人,不像是詩上說的兄弟,而是一個戀人。

劉長江要懷念的這個人,正是當年的戀人、汪星的母親安瀾。劉長江的這套房子布置的不算奢華,卻非常有家居生活的氣息,倘若不是客廳正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這裏會是一座紀念堂——劉長江為了懷念安瀾而依據她的性格愛好裝修出來的房子,是劉長江專門懷思安瀾的地方。

劉長江將艾草放到安瀾的像前,順手拿起了擺在一旁的小提琴,輕輕的撫了撫琴弦,拿起弦弓,也不用試音,直接把弦弓架在了琴上,將一曲梁祝從他的手指尖流淌了出來,樂聲如泣如訴,把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思念揮灑的淋漓盡致。在樂聲中,劉長江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玉大校園,他牽著安瀾的手奔跑在高大的法桐樹下,徜徉在碧綠的玉水河邊。

尚未走遠的齊帆聽到房間裏飄出的琴聲後,也被琴聲吸引住了,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感受著一個男人對他心愛的女人的纏綿情愫。

有人說,愛情是個好東西,可以叫你神魂顛倒,可以叫你幸福的如海浪一樣拍打在心扉,可以讓你激情澎湃的忘乎所以,可以讓你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還有人說,愛情不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你空茫一場,可以讓你生不如死,可以讓你隻恨自己瞎了眼傷了神,可以讓你的世界從此沒了色彩。

愛情有毒,多了很痛苦,少了又拚命想。

跟劉長江的離別宴在醉意湖畔的醉太白會館進行著,當然,這個定義是齊帆下的,對劉長江來說,是一場懷念逝去的愛情的午宴。

“這是剛才那輛車的鑰匙,送給你了,車本上寫的也是你的名字”,劉長江邊喝酒,邊遞給齊帆一把鑰匙。剛才劉長江接她的時候,開著一輛嶄新的白色奧迪,車子尚未掛牌,應該是剛提出來的新車,而且應該是提前就放在金樽貴府小區的,劉長江拉完琴後,直接開著這輛車出來接的她。

齊帆接過鑰匙,對劉長江道了聲謝,然後打開了一瓶五糧液,將劉長江麵前的杯子斟滿。由於沒有其他人,又在自己的地盤上,劉長江今天放開了些,齊帆倒過酒後,他順手接過了瓶子,將剩下的包圓了。

劉長江的心情很複雜,隻能用五味俱全來形容,有喜悅有憂傷,有懷念有憎恨,雖然盡量克製著,但也無法完全控製,尤其是酒喝多了以後,比往日的話也多了許多,嘴裏念叨著安瀾的名字,詛咒著汪大同,追思著當年的風花雪月,林林總總,說了許多齊帆不曾聽過的話。雖然酒話說的不成體係,但齊帆還是聽懂了其中的意思,也豁然明白了劉長江非要對汪家趕盡殺絕的原因。

齊帆暗暗心驚,按照劉長江的醉話判斷,他跟汪大同之間的矛盾是二十多年前就埋下的,劉長江與汪大同之間有著奪妻之恨,也就是說汪星的媽媽本來是劉長江的女朋友,後來卻意外的嫁給了汪大同,再後來,汪大同又將汪星的媽媽給逼死了,劉長江如此對待汪大同,不僅是報奪妻之仇,更是替汪星的媽媽伸冤。那自己呢?劉長江在醉話裏多次指著自己喊安瀾,自己跟這個安瀾有什麼關係?

這一切都跟劉長江剛才去的那個房子有關,裏麵應該能找到答案。想到這些,齊帆的眼睛一亮,想起了前一段時間注意到的劉長江腰上掛的鑰匙,那枚鑰匙,就應該是剛才劉長江所去的那間房子上的鑰匙。

將喝醉了的劉長江扶到床上後,齊帆摸了摸他的腰,腰上空空如也,她又翻了翻劉長江的手包,在裏麵找到了那串鑰匙。齊帆將那枚比較獨特的鑰匙取下來,然後走出了房間,快步朝奧迪車走去,她要對那個房間探個究竟。

經過再三斟酌,李卓撥通了劉長江的電話,他手裏捏著汪大同寫給劉長江的信,汪大同死了,無論二人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仇怨,都該以汪大同的死劃傷句號了,劉長江不能逼人太甚,繼續對汪星痛下殺手。

意外的是劉長江沒有接電話,李卓皺著眉頭思索著,難道是因為我曾經開罪過他,他懶得接我的電話嗎?李卓看看時間,中午一點,這才想起劉長江有午睡的習慣,暗自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確實已經從秘書的角色中轉變過來了,來到地震局以後,很少把事情再考慮的那麼細了。

掐了劉長江的號以後,他又拿起了電話,正要播出齊帆的號碼,手機卻率先響了起來,李卓看了一眼上麵的號,正是齊帆打來的,李卓心裏一跳,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迅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雖然接通了,可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同時說出了一聲“喂”,僵局打破之後,二人都輕鬆了下來。

“你還好嗎?”齊帆率先問道。

“還好,你呢?”

“也挺好的”,齊帆已經從汪大同在金樽貴府的房子裏出來了,看到客廳正牆上掛的照片後,又結合著劉長江的醉話,齊帆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自己不過是個替身而已,是那個叫安瀾的人的替身,劉長江對自己的好,不過是對安瀾的思念的一種轉嫁而已,他替爸爸伸冤昭雪,替自己墊付學費,又給自己買房子安排工作等等,不過是以一種假想的方式表達著對那個安瀾的思念而已。弄清了這些之後,齊帆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她對劉長江所有的一切情愫都在這一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聽說你要走了?”李卓從齊帆的話裏也感受到了一種輕鬆,跟她以前說話的感覺完全不同。

“嗯,是的,很快就要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