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2 / 2)

廣島一位行政官員極誠懇地說:“我們種水稻,是積累了一些好經驗的,學起來也不難。你們好不好派幾名農民來學習,我保證短時間內全部教會。”長崗京的人民正為與杭州建成姊妹城而努力,再三叮囑,請作家代表團從側麵幫幫忙。而長崎的造船廠,主動提出歡迎中國造船工人來廠裏實習……

這種在文化源流方麵的“認同”情感,在作家、藝術家身上就表現得格外濃重,井上靖先生的《天平之甍》已是家喻戶曉了。這次我見到水上勉先生,又給了我極深的印象。那天《朝日新聞》社請客,招待我們吃“涮牛肉”,水上勉和我隔著紅銅火鍋對麵坐著,一下子談起禪宗來。他眯起眼,無限甘美地向我講述他去湖北訪尋禪宗發源地的情形。他到了湖北黃梅,那裏已是一片青山,數段斷垣,有的地方連瓦礫也沒留下,可是他戀戀不肯離去。忽然,遠處響起了笛聲,萬寂之中,不絕如縷,他感受到了那種超脫的境界,似乎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他在山中揀了兩粒枇杷子,小心地帶回日本,一顆送給朋友,一顆自己種在庭園裏。朋友那棵枇杷樹長得很好。他那棵卻沒有破土發芽,他又到朋友那裏要枝條來壓種。他眼睛望著空中,憧憬著說:“我的窗外就要長起一棵黃梅的枇杷樹了,啊,真幸福!”

日本人民謙虛、好學,但又不生搬硬套,學來則按自己民族的特點加以發展改造。他們尊重曆史傳統,卻又不拘泥、保守,而是廣開眼界,兼收並蓄,隻要“於我有利,就拿來為我所用”。這點,在長崎看得最清楚。因為長崎在鎖國時代是唯一開放的口岸,所以那裏留下來的遺跡最多,這裏不僅有中國人建立的孔廟、佛寺,還有法國人建立的日本第一座教堂,荷蘭人的“洋館”、石板路。

我尊重他們這種寬闊的胸懷和尊重曆史原來麵貌的客觀態度,但我不完全讚成一些觀點,我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一位日本朋友說:“我感謝你的坦率,從我的觀點看,日本是個小國,麵積隻有中國國土的十六分之一,可是人口卻是你們的十分之一,不敞開胸懷接受外國一切好的東西,怎麼能擠進先進國的行列呢?”

這話使我很有感觸。在奈良,我們曾對市長先生說過:古時候日本以中國為師,進入近代以後,日本在許多方麵走在中國前邊了。民主革命時期,中國許多革命家是在日本受的啟蒙教育、中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是經由日本傳進來的。在四個現代化進程中,中國要向日本學習的東西更多,現在輪到我們作學生了。

市長說:“中國是母親,日本是吃母親的奶長大的,兒子有時會超過母親,可母親終究是母親。”

謙虛好學,這的確是日本人民在各方麵取得長足進展的原因之一……

話題仍回到“竹風”二字上來。長崗京人口不滿七萬,卻是日中友好運動開展得最普及最熱烈的地方之一。西園寺公一、清水正夫、秋岡家榮,都是此地日中友協的顧問。他們出版了一種日中友好期刊,取名就叫《竹風友好》,是以孟宗竹象征日中兩國人民的友誼源遠流長的。我認為把這兩字用來形容日本人民,也很貼切,虛心、有節、挺拔、長綠……我以有這樣的朋友為榮,願意學習他們重友情、愛學習的好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