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意大利(之一)(1 / 3)

年事日增,人變得懶,對旅遊已失去興趣,如果說還有什麼心願沒了,那就是想去一次意大利。去意大利不是著眼於旅遊,而是訪學,是朝聖。類似去黃梅謁五祖寺到六榕參六祖遺跡。我不是佛教徒,但尊敬博大精深的禪宗大師;沒研究過西洋文藝,但我崇敬登峰造極的文藝複興大師們,他們的成就使整個人類驕傲。所以當我終於拿到北京至羅馬的飛機票,登上波音757的時候,雖然激動,但不輕鬆,有一種說不明白的莊重感。

“蒙泰洛文學基金會”的負責人蘭蒂尼先生邀請我去意大利,是三年前的事。因為各種原因,直到今天才成行。

飛機是晚上起飛,十幾小時後到沙加,仍然是夜間。

沙加機場我曾多次經過,豪華的機場大樓像戈壁中的一座綠島。金碧輝煌的候機室,燈光燭影的咖啡廳使人常恍似置身在巴黎、紐約的某間大廈內,但往窗外一望,四周卻全是一片沙漠。這裏是中國民航往返歐洲的中間站。海灣戰爭期間,這個機場曾封閉過一些天,重新開放後我還是第一次來,發現有些變化。原來靠走廊一側有一溜櫃台。專賣免稅商品。因為來往最多的是中國班機,服務對象主要是中國人。櫃台除了煙、酒和當地特產金飾品外,其它商品都是按中國人的購買力準備的。最早擺的是電子表、計算器、手表、小型錄音機,過了一陣就換上了電視機、錄像機、組合音響和遊戲機;再以後就增加了服裝、首飾、化妝品。人們說這小櫃台是中國人消費水平的測量器,這次來一看,鳥槍換炮,小測量器換成大檢測儀了,那一溜小櫃台改成一排咖啡座,而把一間大候機室改成了超級市場。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滿滿擺了一屋子,數量、品種、檔次今非昔比。而且大部分售貨員都會說幾句中國話“你好,謝謝”,“這個是美元的價錢……”

我們這趟班機是由北京開出的。按照慣例,回國班機上的客人才真正買東西。所以盡管在超級市場內轉的人很多,並沒幾個人正經買東西。隻不過隨手買點日用品在旅行中用。我買了一瓶酒,同行的上海作家宗福先買了幾件鱷魚牌T恤衫,就坐到咖啡間去等候通知上飛機。

等了好久沒有動靜。既沒有廣播,也沒有人通知,那通知登機的燈牌就是不亮。人們有點不安了,也就有人設法去打聽消息。終於打聽出飛機出了故障。至於什麼故障與何時修好則屬於機密。無法打聽,人們正在議論,機場服務人員用手推車推出了一堆飯盒來,宣布請大家用餐。人們上去問他何時能飛?他有禮貌地回答:“無可奉告。”大家弄不清是當地機場尊重我們習慣,按我們辦法辦事,還是他們也有和我們一樣的傳統,飛機誤點時既不向乘客說明原因,也不講明何時能飛,更談不到賠償乘客的損失。在這類事上外國一些公司要比我們傻得多,我有次乘坐西方某公司班機去美國。那飛機起飛因故往後推了半天,等上飛機時,機場工作人員就問我:“您是願意換乘一等艙還是退你二分之一的票款?我們耽誤您的時間,非常抱歉,這一點是對你的經濟補償。”我想照這樣在今後的競爭中他們肯定會敗給我們的航空公司的。不過如有機會我倒是還願坐這有公司的飛機,我覺得他們有人情味,即使多賺我幾個錢我也情願。

在候機室裏一直呆到東方發白,一輪紅日從阿拉伯沙漠上慢慢升起,這才有了請大家登機的信號,也才聽說是飛機的輪子出了問題,換了一個輪子。

上飛機後,坐在宗福先身邊的一位華人朋友看他拿著鱷魚恤,笑著問道:“在這裏買的?”宗說:“是的。很便宜,才四美元一件。”那朋友笑著用肯定的語氣說:“不貴,不過是假貨。”宗福先疑問:“假的?”那人說:“你放心,衣服並不壞,但牌子是假的。”宗福先仍有點疑惑,但沒再說什麼。過了會兒兩人又閑聊,宗問那位朋友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那人說他是外籍華人,在某國開工廠,這次回中國看親戚來了。宗問:“先生開什麼廠?”

那人說:“開服裝廠,這假貨就是我做的。”

我們互相看看,忍不住大笑起來。

又飛了七八個小時,中午稍過到了羅馬。

走出邊防站,在眾多的人群中我就看到兩位女士舉著個牌,上邊用英文寫著“DENG YOU MEI”,但兩位我都不認識。近年來我老化明顯,記憶力衰退,最容易忘的就是人名、電話號碼和人的麵貌。不過這麼漂亮的女性若是見過是不該忘記的。我湊過去招了下手,姑娘們就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這時翻譯王渙寶教授也就跟了過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年紀大點的是蘭蒂尼先生的代表,蘭因為忙於準備頒獎的事來不了,請她代表來歡迎我們,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士名叫拉貝達,是旅行社的工作人員。我們在意大利的全部旅行事宜包給旅行社了,她將一路陪同我走遍全程。這個消息使我們很高興。由旅行社包辦我們的旅行,可以免去許多禮儀性的應酬。有這麼位漂亮姑娘作陪同,路上將會很愉快。我們五個人中,四個是男性,男士們由女性來管理,肯定比由男性自己來管理少許多磨擦,有了矛盾也容易解決。文學前輩高爾基都說過,牙疼時,找女大夫來拔牙就比男大夫拔的疼感小,有位女大夫給他拔牙時允許他吻她的手,為此連好牙都拔下去了他都沒有感到痛苦。高爾基尚且如此,何況我輩乎?

羅馬並不很大,從機場到市中心走了一個多小時,就對這個城市的基本麵貌有了個總體印象。印象是現代的建築並不顯眼,古代遺址卻遍布全城。莊嚴肅穆,氣勢宏偉,精雕細刻,古色斑斕的遺跡隨處可見,擦一下眼睛的時刻都會錯過一處有價值、可欣賞的古代建築遺址。這一路上我們就經過了天使古堡、古羅馬鬥獸場、凱旋門……

旅行社給我們安排在最繁華的街道上的“普拉喳”旅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普拉喳”飯店,東京、紐約的“普拉喳”,全是最新潮、最現代化的建築。這個“普拉喳”也是在最繁華的街道上,卻是一棟老式的低層建築,好在這裏的繁華區也和巴黎、紐約、東京等地鬧市大不相同,街道狹窄,建築老舊。商店的裝飾、格局都多了幾分含蓄,少了幾分張揚。有的時裝店,其設計師是世界聞名的,展出時裝是價值連城的,但那店堂門麵不過像紐約、東京中等商店的規模,隻有從它櫥窗的品味上才能辨出它的真正身價。這裏每個櫥窗都有自己的特色,自己的風格,每個展台都是個創造,絕不與另一個重複。這個酒店和別處“普拉喳”的不同處我想就在於他的貴族氣派。進門一看那穿燕尾服的領班,描金雕花的硬木桌椅,樓梯口伏著的石雕獅子,屋頂懸掛的水晶吊燈,恍惚進了文藝複興時期那大公的宅邸。但是這裏沒有商店、書報店、音樂酒吧,也沒有濃裝豔抹、光彩照人的接待小姐。住房中也沒有那麼多現代電氣設備。甚至除了古典式的硬木桌椅外連沙發都沒有。氣派是高了,但少了些現代酒店的方便和舒適。

安排好住處,休息了一刻,就到街上去散步。旅遊小姐把我們一下就拉出了國界,到了梵蒂岡。

梵蒂岡也算作獨立的主權國家,它幅員隻有0.44平方公裏,國民也隻有1000多人,但五髒俱全,有教皇,有國務卿,各個部,有自己的通訊社、報紙、廣播電台,甚至還有一個火車站和一小股鐵路。好在它和意大利之間的“國境線”並沒布上鐵絲網和真空地帶,隻在柏油路上劃了條黃色的標誌。所以我們一步就跨出了意大利的國門,來到它的心髒地帶,教皇宮和聖·彼得大教堂前的那個著名廣場。

這時天色已晚,已來不及進去參觀。我們隻在廣場上散步和瞻仰聖·彼得大教堂的恢宏外貌。

聖·彼得教堂是世界著名的偉大建築,其名聲和在建築史上的成就都是第一流的,被認為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之一。最初,在公元一世紀,它隻是由教皇阿那格萊在聖徒聖·彼得的墓地上建立的一個小教堂。公元319年君士坦丁大帝嫌它太小,花費6年時間把它造成了一個大教堂,這個教堂到15世紀中葉,恰好是文藝複興浪潮洶湧澎湃激蕩著整個意大利的時期,它要崩塌了。當政的教皇尼古拉五世決意重建。工程從1452年動工,幹了幾十年,到1506年連圖紙還沒最後確定下來。由此可見,世界上不光是我們中國才有長胡子工程。1506年教皇於勒請勃拉芒德主持設計,可還沒設計完,教皇和設計家先後都去世了。新教皇雷翁十四又把設計的任務交給著名的畫家拉斐爾。勃拉芒德原來設計的是希臘式的,拉斐爾接手後便按自己的審美觀改成拉丁式。幹到1520年,也就是從開工算起過了70年,還沒有完工,拉斐爾又死了。拉斐爾一死,希臘派和拉丁派兩家可就爭了起來。這邊說還是希臘式好,改成拉丁式完全是方向性路線性的錯誤;那邊說,希臘派不合基督教精神,是外來的形式,拉丁式才是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堅決反對一味崇洋。兩邊的頭目都死了,少了權威,這爭論就不分勝敗。又過了26年,也就是距開工100多年之後的1546年,教皇把這個任務又交給了米開朗琪羅。米開朗琪羅保留了希臘式的布局,卻把邦丹翁式的弧頂改了翡冷翠式的穹窿。我想也是“土洋結合,洋為意用”的意思吧。再加上米的權威性,這下子才算通過,但直到1564年米氏去世,這屋頂也還沒蓋完,直至1626年,也就是這教堂初次建成的1300周年紀念的日子,才算完成交付使用。不過這說的是教堂主體建築,教堂門外的這廣場,這長廊,卻是另一位大藝術家裴爾尼尼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