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教堂,隻這個長廊也足夠使這裏成為世界級的名勝區了。
這座教堂總麵積15000多平方米,高132米半。正麵是巴洛克式,分兩層,最上層是耶穌和14位聖徒的雕像,雕像兩旁兩口大鍾。往下是8個圓柱4根方柱,中間一字排開5扇大門,從大門處下來便展開了這著名的廣場,廣場中間是埃及式的大圓柱,柱兩邊兩個精雕細刻的大噴泉,圍著廣場便是裴爾尼尼設計的用巨大的圓柱支撐的弧型長廊。長廊寬17米,用4列巨柱分成4條通道,中間那條可以並行兩輛馬車。沿著整個長廊的頂部,立著162痤塑像。麵貌不同,姿態各異。單個看刻畫入微,神形俱備;整體看,呼應對照,氣象萬千。每變換一個角度,都有不同的感受。這像一部巨書,要一頁頁的仔細讀下去,怕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之功。我們隻得粗粗品味一番,走到噴泉邊上去喝水,從石雕天使的瓶中接到口中的泉水是那麼清冽、甘甜。是我從各種包裝的“礦泉水”中從沒品嚐到的。
我認為這樣恢宏精美,在古代建築史上堪稱登峰造極的成就,僅僅靠個人的技巧是達不到的,創造它的人不僅要有學識,而且要有理想,有信仰。不論他們的信仰和理想在今天的人看來有多少不合理,不科學,在他們卻必定要堅信不渝並願為之獻出整個生命才能想出並把它實現。懷著這樣的心情,我在長廊旁的紀念品店買了一掛有聖像的素珠,作為對人類文化作過重大貢獻的大師們的一點懷念。
這晚上我們在一個古老小巷中一家餐館用飯,餐館不大,在露天擺了一溜餐桌。吃飯時有位歌手彈著吉它走到各桌前唱歌。飯後拉貝達領我們進到屋內去參觀這餐館的一口井,那井在一間地下室內,還保留著古代用過的提水工具。並且看到它在古代畫家作品中留下的形象。原來這餐館從17世紀就開業了,這口井據說是羅馬最古老的井之一,意大利曾為它發行過一套郵票,這也算羅馬的古跡之一。
站在那井旁我想到了我們在“文化大革命”中一些真正古跡的命運和近幾年起哄製造的各種假古跡,就到酒櫃前又喝了一大杯店主人好心奉送的葡萄酒,酒有點酸,可叫人興奮。
三
第二天參觀,我們就從梵蒂岡開始。從我們頭天晚上來過的聖·彼得廣場開始,整個梵蒂岡的核心、精髓、中樞……一句話,就是使梵蒂岡所以成為梵蒂岡的主要部分,全都集中在這個地方。構成梵蒂岡聖城的主要建築物有三,一是教廷(包括教皇的宮殿),一是西施庭教堂,一是聖·彼得教堂,這三個建築物都緊緊地挨在一起,排列在聖·彼得教堂廣場的後邊左側。梵蒂岡宮應該說是在左前側,長廊的左邊,因後來修成的聖·彼得教堂太宏偉了,對比之下,就顯得它沒有多大氣勢。其實它也是夠壯觀的。這是座巨大的多層建築,向街的一麵數層窗全部關閉著。人們告訴我第二層左邊第幾個窗口,是曆代教皇和群眾見麵的地方。每個星期教皇都要在那個窗口出現,向廣場上等候他的人們祝福。這個場麵我在報紙上和電視上似乎見過。我們徑直買票到教廷內部去參觀。
教廷內部像是迷宮,曲裏拐彎,上上下下,走了許多殿堂,看了不少寶物。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第二層。這第二層是全教廷的精華所在。不講別的,隻那些拉斐爾畫的壁畫就足夠使它不朽。
梵蒂岡教廷是在14世紀建的,當時執教的教皇亞曆山大六世和他BORGIA家族住在第一層。這第一層就由當時拉斐爾的前輩翡冷翠派畫家們完成了繪畫和裝飾。而第二層就毫無裝飾。到15世紀,教皇換了於勒二世,這位教皇和亞曆山大教皇是世仇,而這位慈愛的上帝在人間的代表並不打算實行寬恕博愛等信條,他對亞曆山大的仇恨始終不能從心頭抹掉,以致住在敵人住的房子裏他連覺也睡不著。他決定把住室搬至二層去,並下令把這亞曆山大住過的第一層永久封閉。(從這時起這第一層就整整關閉了3個世紀。)
教皇決心要使他住的第二層在藝術上也壓過第一層,他請來了當時第一流的畫家羅奇納·索杜馬、西烏勒利等人來為二層畫壁畫。畫出幾幅後教皇看了不滿意,正想不出辦法時,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見到了羅奇納的徒弟青年畫家拉斐爾,他發現這青年比他師傅高明得多,立刻下令把原來請來的畫家全都打發走,把裝修大權交給拉斐爾,要他把他老師們畫的畫全毀掉由他另畫。
拉斐爾由於對他師傅們的尊敬,沒按教皇的吩咐辦,他保留了原來畫好的部分,隻是在尚未畫的空白牆上畫上了他自己的作品。這樣我們現在就看到那些作品和拉斐爾畫的並存,從而使我們有個比較對照的機會,使我們信服地看出拉斐爾超群出眾之處,雖然這絕不是拉斐爾保存他們的原意。
拉斐爾總共畫了四間房子的壁畫。最主要的兩幅畫是畫在教皇的簽字廳裏的。這簽學廳是教皇每周一次簽署宗教法庭文件的地方。非常高大寬闊。它實際上是個大穿堂,對麵兩片牆上相對各有一扇大門。拉斐爾的畫就畫在左右兩邊設有門的兩片牆上。
這兩幅畫頂天立地,底邊長770厘米,一幅叫《雅典學派》,一幅叫《聖體爭辯》,是全世界知名的無價之寶。《雅典學派》畫的是曆代著名哲人聚在一個大廳裏,尋求關於人類自身的由來、前途、命運等困惑問題的答案。在柏拉圖、亞裏斯多德周圍,幾乎整個古代哲學家全在絞腦汁。有的幾個人一組在研討爭論,有的一個人在沉思,而亞裏斯多德和柏拉圖一個以手指地,一個舉手向天,像是誰也不能說服誰,雖然是這麼令人苦惱的一個主題,但是畫麵色調明朗,構圖優雅。人們呆在一座大廳的穹頂下,兩旁大理石牆上樹滿潔白的雕像。透過身後的一道拱門又一道拱門,看到室外藍天白雲,透視的運用可說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它對麵的那幅畫名叫《聖體爭辯》,畫麵上的人物分作4排,用白雲把他們隔成上下兩部。上部是天上,有兩排人物。第一排是天使和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俯身為耶穌祝福。第二排正中是受傷的耶穌,聖母瑪麗亞和約翰,兩旁拱衛著聖徒們。下部表現地下,也分兩排。上一排中間的案子上擺著聖體,兩旁坐滿了有名有姓的聖徒們,其中有耶羅母、哥裏高利·奧古斯丁,還有詩人但丁,這些人又分作幾組在作對話、視線、感情的交流,中心都向著桌上那燭台似的聖體。最下邊,也就是最前邊則是眾多的信徒。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神態和不同的姿勢。上下4層綜合成天地之間、神人之間相互呼應的光明祥和的宇宙。這幅畫到底表現什麼意思,頗有爭論。有人說這幅畫是回答上幅畫的。“隻有聖體學說才能解答人類最困惑的那個問題。”另一派人則說這是牽強附會,其實連這畫名全是後人給硬加上去的,這畫實際上畫的是一場宗教儀式。但不管什麼主張,對於這是一幅了不起的藝術珍品這一點絕無爭議。
這兩幅畫怎麼好法,早有幾代專家寫了多少本專著,用不著我來多嘴,叫我講我也講不清楚,因為我根本不能把那些專著全讀懂,我來此就是老老實實的看畫,我確實覺得這畫好,被它震住了,要勉強形容一下內心的感覺,就好比沉迷於莊嚴優美的樂曲演奏,忘了自己也忘了周圍的現實世界,完全置身於一個夢幻的卻又是真實的境界中。那情緒是遠離我們的卻又是我們都曾體驗過的。沒見它之前我並沒覺得缺少什麼,看過它之後卻覺得這世界如果少了它就減色了許多。這個世界就應該有過一個拉斐爾,就不能沒有他畫的這些畫,不然這還成個什麼世界呢?
我是在迷迷糊糊的精神狀態下走出梵蒂岡教廷的,又因為出教廷沒走大門,隻出一個屋門,轉過一個小陽台,就換了地方,所以進入西施庭教堂好半天我還沒弄清楚我在什麼地方。
西施庭教堂令人震奮的東西更多。但限於時間和精力,我隻能把注意力全放在米開朗琪羅的天頂畫上。
用文字敘述畫麵是不明智的。這些畫的複製品傳遍了世界。也用不著我多嘴。你可能一直沒聽說過什麼西施庭,根本不知道誰是米開朗琪羅,但不見得沒看過那些畫。戰爭年代我們在河南打仗,解放了一個小城後,在城裏的天主教堂撿來一大疊畫片,帶回文工團作學美術的參考資料,我曾分到幾張背著它走了許多地方。解放後讀了點有關的書,才知道那些畫片全是複製的名畫,其中就有《最後的晚餐》和《創世紀》。又過了好幾年,才弄清了它們的作者一個叫達·芬奇,一人叫米開朗琪羅,兩個都是意大利人。而這兩幅畫具體是存在於意大利什麼地方,它們是在怎樣的情形下畫出來的,則又是近年來才弄清楚的事。這次看到米氏的原作,更多的是滿足了我對這位藝術家的崇敬心情。
我們許久以來就很明白了一個道理:對文學藝術創作最不能用強迫令來領導,隻按領導意圖創作的文藝家也絕不會有好作品。正是在理解了這一點之後我才對米氏的成就視為奇跡的。我就對米氏充滿同情和敬佩。不是敬佩他如何為爭取創作而戰鬥,不,他有那個雄心但沒那個條件。他是屈從在奴隸式境遇中創作的。但他在那樣的環境下竟能創造出這麼偉大的作品,以致使人懷疑專製和暴虐對一個堅強的藝術家到底有多大束縛作用。
米開朗琪羅是雕塑家、建築家,但他對繪畫不僅毫無興趣甚至有些偏見與蔑視,他是從來沒有過要作畫家的念頭的。
1505年教皇於勒二世把年僅30歲的翡冷翠雕塑家米開朗琪羅召進教廷,要他為自己建造陵墓。他要把這陵墓建造得和羅馬城相稱,有山一樣大的建築,有四十幾座雕像,完全是用大理石造成。米氏正要在雕塑這塊天地中大顯身手,對這命令欣然接受並雄心勃勃,為此他親自進山裏去選石取材。為這用去了8個月的時間,大理石運來羅馬後擺滿了聖·彼得廣場,石塊的高大和美麗曾使教皇為之狂喜,群眾為之驚歎。米氏磨拳擦掌就要上陣大展宏圖了,突然天地變色,教皇改了主意,把這個工程取消了。這不亞於五雷轟頂。米氏一聽就不顧一切地找教皇辯理,結果是使他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