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駐華大使唐納德和當時的香港總督衛奕信先生送來的兩個鮮花籃擺在淩叔華的遺像前。這兩位都是淩叔華的生前好友,衛奕信結婚時,她還送了他一幅寫意山水祝賀新禧。

冰心是淩叔華在燕京大學讀外文係時的學友,她托女兒女婿送上一籃潔白的菊花和玫瑰,並在緞帶上寫著:叔華同學靈次,冰心敬挽。

巴金不僅托人送上一籃鮮花,還從上海寄來一封短箋,說“我是她的一個讀者”。

正在北京醫院住院的蕭乾趕寫了一篇《悼叔華》,稱“叔華的死,對中國文壇,對中英文化交流都是很大的損失。”

老舍夫人胡絜青率子女送上一束馬蹄蓮,以表哀思。

沈從文夫人張兆和來的無聲,走的悄然。她送上一小籃精致的鮮花,放在淩叔華的遺體旁。她是替故去的丈夫來道別的。沈從文當年與陳西瀅和淩叔華也可謂相交甚厚。

是啊,淩叔華在她生命忽而清醒忽而昏迷的彌留之際,嘴裏仍不停叨念著當年北平文壇的同道好友:徐誌摩、胡適、沈從文、巴金、楊振聲、朱光潛、朱湘、蕭乾……她不無悵惘卻若有所思的說:“老朋友已經很少了!”

除了記掛朋友,她哪能忘了那些承載著她童年歡樂的老北京的風味小吃。她不停地喃喃叨念著:烤白薯、豌豆黃、茯苓餅、片兒湯、混沌、麻花、燒餅、油條、羊肉餡餃子……這裏有她難以忘懷的北京記憶。

她最忘不了的,還是她的家--原史家胡同甲54號,她出生的淩家老宅。

1900年5月16日清晨,昏迷了幾天的淩叔華蘇醒過來,恍惚中她提出想看看北海的白塔和史家胡同的舊居。

老人生命最後的願望得到了滿足。在十多位醫護人員的陪護下,她躺在擔架上,來到了北海公園。遠遠望著綠蔭叢中挺拔秀逸的白塔,她的臉上露出了懷春少女般的笑靨。她仿佛回到了戀愛時節的青春期,情不自禁地斷續著說,“白塔真美,湖水、小橋、亭子、柳樹也美……”

她來到了90年前她出生的地方,現已改作史家胡同幼兒園的舊居。幼兒園的孩子們捧著鮮花,唱著歌,列隊歡迎。耳畔回響著孩子們唱的“生日快樂”歌,眼中仿佛浮現出了自己童年時的影子。她低聲說,“媽媽等著我吃飯……”

她從童年走來,最後又回歸到童年。她沒有了遺憾。當她躺在擔架上,用疲弱無力的眼神望著白塔;當她葉落歸根到自己出生的家,腦海裏影印出來的,一定是《古韻》最後一段文字所描繪的她再熟悉不過的情境:

“我在腦子裏編織了一幅美麗的地毯,上麵有輝煌的宮殿,富麗的園林,到處是鮮花、孔雀、白鶴、金鷹。金魚在荷塘戲水,牡丹花色彩豔麗,雍容華貴,芳香怡人。在戲院、茶館、寺廟和各種集市,都能見到一張張親切和藹的笑臉。環繞京城北部的西山、長城,給人一種安全感。這是春天的畫卷。我多想擁有四季。能回到北京,是多麼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