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小獵手說:“你不是說中野成立山林隊打羅刹嗎,就讓他們幫著救你弟弟唄。”

“他們說要等等,”沙加插話說,“我們倆著急呀,想去打聽打聽賊蠻子把小冬格怎麼樣了。”

小獵手懷疑了:“那怎麼能打聽出來呀!”

“找老山伯呀,”莫格拉說,“他是我阿爸頂呱呱的安達。”

“老山伯!”小獵手驚喜地說,“我阿爸沒叫羅刹拐騙走時,跟我說過大荒村的老山伯好多回呢!老山伯也是我阿爸頂呱呱的安達。他準幫忙,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回頭再一起去你們砬砬峰烏力楞。”

莫格拉忙問:“你見過老山伯?”

沙加幾乎和莫格拉同時開的口:“你阿爸叫什麼羅刹拐騙走的。”

小獵手先衝著莫格拉搖搖頭,回答沙加說:“嘎拉拉頭人說,是抗聯羅刹,我們那兒頭一回聽說,你們聽說過嗎?”

莫格拉搖搖頭,剛要問什麼,小獵手又介紹起來:“我們頭人說,抗聯羅刹當麵嘻皮笑臉,淨說好聽的,背後可壞啦,就像最會騙人的官府諳達!”

莫格拉一揮拳頭說:“咱們兩個烏力楞合到一起了,往後,什麼羅刹也不怕啦!這回,咱們要是找上了老山伯,打聽打聽抗聯羅刹是幹什麼的,住在哪兒,到時候也好救你阿爸!”

“對!”小獵手一聽,精神頭更足了,“老山伯準知道,阿爸給我講過,說老山伯知道的事兒可多啦。”

三個小夥伴高興地跳了起來,連黑猁也在旁邊直甩尾巴,直舔小獵手的褲子。

三個小夥伴的心緊緊係在一起了。

“我叫莫格拉,他叫沙加。”莫格拉指指自己,又指指沙加,問小獵手,“你叫什麼名字?”

小獵手回答:“我叫阿濤。”

“阿濤,”莫格拉熱乎乎地叫了一聲說,“走,咱們快去大荒村吧?”

“走!”阿濤把獵槍往身上一挎說,“我領路,這一片地方我熟著呢。”

莫格拉和沙加跟著阿濤下了山,穿過一個幽深的溝塘,向第二座山攀登。他們站在澗底抬頭一看,這座比翻過的第一座還高,陡峭的山坡上淨是奇石怪鬆。山頂上,蒼鬆如蓋,潔白的雲朵像片片白帆,在山頂飄蕩著,飄蕩著,給這深山老林增添了奇幻色彩。沙加的眼睛都不夠用了,他不像莫格拉和阿濤跟著阿爸學過獵,跑過很多奇峰險山,踏進這樣新奇幽險的地方還是第一次哩。

阿濤在前麵,莫格拉和沙加一邊一個,一切都聽阿濤的指揮,他無形中成了小老大哥。他們哈哈著腰,時而抓住枝條,時而扒住奇石怪岩,奮力地攀登著。

突然,阿濤用手指著前麵,讓兩個小夥伴看:那纏在樹上的一根粗藤條上,有條七寸蛇正伸著小紅舌頭,腦袋一探一探地像要夠什麼,嘴角上還冒著白沫沫。阿濤拉著莫格拉和沙加繞過去,並告訴他們要小心點,這麵山坡上七寸蛇可多啦。要是不注意觸到它在野藤上扯起的絲網兒,它倏地一下子就會像箭一樣射過來,把毒液注進人的血液裏。不多一會兒就全身浮腫,疼痛難忍,毒液漫身擴散,很快便會死去……

兩個小夥伴聽後,都格外警覺起來。

“嚇,”莫格拉說,“這家夥比老虎還可恨!”

沙加這才注意左右和前邊那數不盡的枝丫、青藤、樹葉,在它們手牽著手、腳挨著腳的地方動不動就發現一條伸伸著腦袋的七寸蛇,全靠阿濤帶路繞開它們。

他們終於登上了山尖兒。

沙加緊貼著阿濤站穩,真怪,剛才爬上的第一座山顯得低了。砬砬峰、老虎崖怎麼變得那麼一點了呢?仿佛一伸腳都能把它們踢幾個跟鬥。

三個小夥伴神氣十足地站在山頂上,有的掐著腰,有的在擦汗。他們望著遠處一座座山,都在他們的腳下,再瞧瞧身旁飄遊著的朵朵白雲,大口地吸著甜絲絲的新鮮空氣,渾身覺得那麼舒服。

他們在一棵樹底下坐好。莫格拉解開小犴皮袋囊,取出肉幹嚼了起來。

5.白樺林啊白樺林

三個小夥伴嚼完了肉幹,身上像長了勁兒,下山以後又上山,特別是登上最後一座山,看到遠處隱隱約約的大荒村時,心更切了,腳板兒停也沒停,又下了山。

“莫格拉,沙加,”快出林子的時候,阿濤冷丁站住說,“這好像是阿爸跟我講過的友誼林。”

莫格拉也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十歲那年阿爸領著我出山時,就是在這裏和老山伯交上的安達。”

此刻,阿濤通過阿爸幾次講述後想出的一幅圖畫與莫格拉從十歲時追憶出的一幅圖畫,竟和眼前這美麗的景色重疊在一起了:一片白花花樹幹的樺樹林,棵棵都是那樣亭亭玉立,在輕風吹拂下,樹頭搖搖擺擺,就像俊俏的鄂家小姑娘擺動著腦袋輕盈地跳舞,那樣美麗可愛。每棵樺樹下,都有一塊光滑平整的青石板。多少年來,大荒村的農民兄弟和附近幾個鄂倫春部落的獵手,在這裏互相交換產品,結下了深厚情誼。

無數橢圓濃綠的樺樹葉兒,在輕風吹拂下,互相碰撞著,颯颯作響,像是在熱烈歡迎三個從森林裏出來的鄂家小客人。

美麗的白樺林啊,你是這一帶鄂漢人民友誼的見證。還在你們隻有胳膊般粗的時候,鄂漢人民就在這裏密切交換產品。特別是秋季,大荒村和其他幾個村莊的農民兄弟,不但帶著自己家生產的產品,還帶著獵手們需要的鹽巴、槍砂等,像趕集一樣來到這裏,鄂家獵手分別從幾個烏力楞裏,背著獸皮和山珍來進行交換。

在這裏,鄂倫春獵手學會了漢語,漢族朋友學會了鄂語。有的漸漸結交成安達,並開始你背著東西到我家,我背著東西到你仙人柱,情誼越來越深,有的還通過結交安達,使自己的兒女結成了美好姻緣。

有一天,江那邊十幾個白俄兵乘船過來,追攆幾名來為安達送山貨的獵手,企圖強搶那些獸皮和山珍。獵手們跑到白樺林以後,和在場的漢族兄弟一起奮起還擊,把十幾個白俄兵打得死的死,逃的逃。從此,有人給這白樺林起名叫友誼林。

白樺林啊,你是鄂漢人民友誼的見證!

後來,省城裏的官府諳達混進了友誼林。他們甜言蜜語,用蒙汗藥酒灌醉了鄂家獵手,搶走了獸皮和山珍。這樣的事件接連發生了幾起後,友誼林裏的空氣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了。

不久,大荒村王二流子搶走鄂娃小其克弄成小怪獸,又煽動挑撥起那場血殺後,友誼林裏的氣氛變成了冷凍狀態。

三個小夥伴站在友誼林裏,透過樹縫往前看去,大荒村靜悄悄地躺在一片平地上。從林邊往左拐的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通到省城,往右走出老遠老遠,還有幾個村莊。

莫格拉瞧瞧快站到西山尖上的太陽,對兩個小夥伴說:“天不黑咱們不能去呀,叫羅刹碰上就糟啦。”

“哎,哎,”沙加突然拉拉兩個小夥伴,神情緊張地說,“你們看!”

在緊貼林邊往右拐去的小路上,一個人影正朝這兒走來。

“快快快,準是來換東西的官府諳達。”阿濤讓兩個小夥伴往林裏走了走說,“這幾天,你們砬砬峰烏力楞的人不出山還不知道,在這兒換東西不像過去那樣了,我聽阿爸說過怎麼換。你不是帶東西了嗎?咱們試試,說不定是老山伯呢!”

沙加高興地說:“那可就好啦。”

莫格拉趕緊解開犴皮小袋囊,按著阿濤說的,掏出一架鹿茸和兩張水獺皮,擺到了白樺樹下一塊顯眼又光滑的石板上,被阿濤催著退出友誼林,喚著黑猁,在不遠處一叢爬滿藤蔓的灌木叢裏藏了起來。

他們攏攏枝條,嚴嚴實實地遮住身子,屏住呼吸。每個人都在從一條小縫裏往外瞧著,瞧著。黑猁仰著頭,伸著舌頭也往外看,腦袋東晃西晃地碰得枝條藤葉直擺動,蟋蟋洬洬地發出了響聲。莫格拉急忙摟住黑猁的腦袋,輕輕拍了兩下,黑猁立刻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一動也不動了。

那人身子輕飄地東悠西晃,不時四下張望著。像個幽靈似的朝友誼林慢慢走來。

他走進友誼林,四處一撒眸,沒見人影兒,也沒聽到一點動靜,就掏出煙袋。剛要在一棵樺樹下的石板上坐下,一斜臉兒,看見了莫格拉放在石板上的鹿茸角和水獺皮,急忙走過去,眼睛賊溜溜地掃了一圈,一手拿起水獺皮,一毛拿起鹿茸角掂了掂,又放到了青石板上。他知道,放東西的鄂倫春獵手就在附近藏著,如果就這樣把東西拿走,剛拔腿兒就會飛來暗箭或獵刀。他慢慢地從腰帶上解著一個不大的小鹽巴口袋,一斜臉,正好對著三個小夥伴隱藏的方向。

沙加輕輕往前一探頭,先是一愣。他眨眨眼皮兒,睜大眼睛看上幾眼,使勁用手揉一揉,又睜大眼睛一看,心弦倏地一下子繃緊了,他捅捅和自己緊貼著的莫格拉,聲音很輕,神情緊張地說:“賊蠻子官府諳達!就是他搶走的小冬格!”

“對!沒錯!”莫格拉也看準了,“就是他!”

“啊?”阿濤也大吃一驚,“這麼巧,你們看準了?”

“看準了,看準了!”莫格拉和沙加都一口咬定,“就是這個壞家夥,賊蠻子!”

這家夥是大荒村有名的王二流子。他不光是搶走了小冬格,也是他四年前把小其克弄成小怪獸的!他和那兩個大漢連夜把小冬格帶回大荒村,按著中野的囑告禁閉了起來,每天都要在這裏假裝來和鄂倫春獵手交換東西,密切監視有人進山或出山的情況,遇到可疑的情況,必須立即報告。三個小夥伴沒有發現,就在他走來的那個地方,再往林子裏一點,還有一匹他拴著的馬。

當然,他也想在友誼林裏撿點兒鄂倫春獵手的便宜。

王二流子解下小布口袋放在石板上,雙手捧起了鹿茸角和水獺皮。

“莫格拉,”沙加使勁握住弓,瞧著王二流子咬咬牙說,“咱們幹掉他!”

莫格拉搖搖頭:“不不不,要是再跑出兩個大漢來呢!咱們不就又完了嗎。”

“對對對,”阿濤點頭同意莫格拉的意見,“咱們就叫他拿走,悄悄跟上,看他住在哪兒,好想法偷偷救小冬格。”

王二流子捧起鹿茸角和水獺皮,走了幾步停住四處瞧瞧,怕藏著的鄂倫春獵手嫌他放的東西少,射來冷箭,見沒什麼動靜,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白樺林。他又回頭瞧瞧,依然太平無事,往右一拐踏上了毛毛道,急匆匆地走到剛才出來的地方,鑽進林子,牽出馬騎上,得得得地奔大荒村而去。

夜,悄悄地降臨人間。

暮色把重巒疊障的荒原、村莊遮掩得若隱若現,天地間萬物的麵目都變得模模糊糊了。茫茫夜色,常常使人感到陰森恐怖,現在卻這樣討三個小夥伴的喜歡。

王二流子騎馬得得得地跑著,他們在後麵秘密地追著,個個氣宇軒昂,像衝鋒陷陣的小勇士。

“快!快!快!”莫格拉輕聲催促著,“賊蠻子羅刹進村啦。”

他們緊趕慢趕來到村頭一看,左一條胡同,右一條小街,賊蠻子羅刹從哪兒進去的呢?

三個小夥伴和黑猁靠近一堵牆隱著身子,誰也拿不定主意,都蒙了。

“走,找老山伯去!”莫格拉說,“那賊蠻子長兩撇小黑胡,又那麼點兒小腦袋,一問老山伯,他準知道。”

阿濤問:“這麼黑,你能找到老山伯的家?”

莫格拉搔搔頭,用手往左一指說:“我十歲那年跟阿爸到老山伯家去時,像是從那條胡同進去的……”

莫格拉話音未落,突然,從莫格拉左手指去的牆角那裏,傳來了親切的聲音:“喂--,你是砬砬峰烏力楞的小莫格拉吧?”

三個小夥伴一怔,正要取箭端槍,那聲音又響了:“不要怕,我就是老山伯呀!”

“喲,你們來了三個呢。”隨著話聲響起,一個人影大步走來,瞧了瞧就伸手拍莫格拉的腦袋,“小家夥,長高嘍!”

“是,”莫格拉對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小夥伴說,“真是老山伯!”

老山伯輕聲笑笑說:“嗬,這老山伯還能有假的?”

沙加高興地說:“老山伯,我們找你……”

“噓--!”老山伯截住沙加的話,瞧瞧左右說,“走,有話到家裏去說,這裏不方便。”

老山伯是抗日聯軍飛虎遊擊隊在大荒村的秘密聯絡員。

前不久,他接受了飛虎遊擊隊的指示,注意動員一些鄂倫春獵手參加飛虎遊擊隊,特別提到若能動員砬砬峰烏力楞的頭人和獵民參加更為理想,因為他們勇猛過人,獵技高強,名震小興安嶺內外,如能吸收一些參加飛虎遊擊隊,也一定會是打日本鬼子的好手。那樣,飛虎遊擊隊將像猛虎添翼,更使省城內外這一帶的鬼子惶惶不可終日了。

可是,正在老山伯積極開動腦筋時,中野突然帶著一支日本鬼子隊伍來到了大荒村。

老山伯把這個消息秘密向飛虎遊擊隊進行了詳細彙報。傍黑剛趕回來,就聽村裏另一名秘密聯絡員說,王二流子行蹤詭秘,一早騎馬出去就在進山的林邊上轉悠,到現在還沒回來。他決定去偵探偵探,剛出村頭,忽聽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傳來。待他看準是王二流子時,就想跟蹤看看。王二流子騎馬剛拐進胡同,後麵又傳來了腳步聲,他立即隱到了牆角一個旮旯裏,一聽三個小夥伴議論的那幾句話,就斷定出是莫克圖獵手的娃子莫格拉,不禁心裏一喜,便呼喚著他的名字迎了上來。

“老山伯,”莫格拉小聲說,“我們來這兒,可不能叫羅刹看見呀!”

沙加補充說:“也不能叫羅刹知道!”

“來,跟我走!”老山伯說完,瞧瞧四周,沒發現什麼動靜,身子緊挨著牆,貓著腰,打頭拐進了胡同。三個小夥伴學著他的樣子,一個接著一個,緊緊跟在老山伯的身後向前摸去。

“注釋1”掌管幾個烏力楞的總頭人。

“注釋2”類似鞠躬。

“注釋3”本是鄂家對死者的一種喪葬形式,用繩子把棺材四角係住吊掛在樹上,等風化脫落後再埋掉。

“注釋4”因為觸犯族規等原因怕受懲罰,逃出烏力楞偷偷隱藏在一個地方生活。

“注釋5”軟樹條子編成的,專供懲罰觸犯族規的人用的。

“注釋6”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