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這麼想,他們也無法積聚像祖父積聚下來的那麼大一份財產,或者控製一項全國性的工業。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也不能像他父親那樣創設龐大的慈善事業:他們沒有那麼多錢,而且那個時代也已經過去。
“無論如何,我們決不想在上兩代的大腳印上走小步”,勞倫斯解釋說。“我相信我們從進大學起全都覺得有些事我們能夠做,走這條路也好,走另一條路也好,我們一向全都按照這個想法在工作。”
他們每人都曾個別應戰,因為如果一個人不想在父輩的大腳印上走路,就肯定不想跟隨僅僅一位弟兄的影子走。洛克菲勒兄弟爭強好勝,大概是祖輩遺傳下來的。但是他們從童年以來還得到教導,不要不公道地占天生不如自己的人的便宜。所以他們能夠不受清規戒律的約束,隻是彼此競爭。在決定將來要幹什麼的時候,每人都必須考慮:幹的事情將如何影響全家和全家的聲譽·而且會不會和兄弟們計劃要幹的事情有衝突?
五兄弟在開始被稱為“兄弟會議”的場合研討過這些問題。
兄弟會議,和有別人或沒有別人在場的尋常的會議不同,是不準反悔的。大姊阿比在爭端涉及她利益時也出場。此外再沒有什麼人參加。在這種場合,弟兄們可以吐露思想,檢驗觀點,尋求援助,彼此責備,要求解釋和作出解釋,最後作出決定,期間發生的一切,絲毫不會漏出室外。因為戴維是幼弟,他保管筆錄的底稿。為了同一原因,他在討論時第一個發言。像最高法院的法官一樣,兄弟們以年齡排發言的次序。可是沒有“老大哥”。
約翰第三是最長,他不要這個名分或權威;納爾遜雖然家族意識最強,也不敢自稱首腦。和最高法院不同,多數不起裁決作用,人人有其自由,誰都不需要附和弟兄的意見。對外界他們隻表露陣線一致,但是隻在全體同意之後五兄弟才會以家族名義公開講話或行事。因而,達成全體一致的決定,多半經過許多次字麵的、道義的和交換條件的勸說。實際上每次會議上都發生衝突,因為這幾位弟兄個個都十分自負,心直口快,都要大聲而明確地說出心裏話。
長期討論的一個題目是:他們應當以個人身分獨自去幹,還是作為洛氏第三代一致行動·能否二者兼顧·每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抱負。仗著父親早在1934年就設置的一筆筆信托基金所取得的收入,實際上每人都是一個小小金融帝國的首腦,雖然他們不這樣想。可是錢袋的繩子抓在父親手裏的家族大帝國,使他們的個人財富相形見絀,成為侏儒。作為這一帝國的王子,他們感到有這種義務,要作為整體的一部分行動和操作。假如他們試圖既在一件事情上單幹,又作為全家的一致行動,那在利害衝突的情況之下會發生什麼事情·家屬對他們家任何一人的個人願望、誌趣或計劃,應不應當有否決權·怎樣能避免一家人中間的利害衝突·在任何特定形勢下,什麼是公道,什麼是正義,什麼是正確?
決定多半是在多次會議和爭論之後逐漸達成的。許多協議是非正式的,心照不宣的;因為盡管討論很激烈,看來弟兄們還從未達到尖酸刻薄的程度,彼此的共同利害調停了許多次衝突。
有一些會影響他們生活和前程的決定,是經年累月一錘一錘地推敲出來的。小約翰·戴·洛克菲勒避免參與其事。他的兒子們成年時,他對他們說過,每人都必須為自己選擇上哪一所大學,追求什麼前程,采取什麼樣的生活方式。但是,令人敬畏的是,他還對他們說,他期待他們每人過體麵而有益的生活。
弟兄們聽到過他一再闡述財產的責任和繼承財產的更大責任。他甚至公開發表過他的見解,這是絕無僅有的事,當他對一位訪客說:“我以十分坦率的態度對他們說過,財產將僅僅歸於表明自己適合和有能力地處理財產的人手裏;父親和祖父不會把錢留給他們,除非他們證明他們懂得怎樣過正派、有益的生活,而且證明他們會善於使用財產。”
既然兒子們已從戰爭中歸來,小約翰·戴·洛克菲勒就開始檢查自己的資產和承擔的義務。他已年逾70,認為宜於開始減輕自己沉重的工作負擔。指望兒子們接管他畢生貢獻過這麼多精力的慈善事業。
同時,他開始修改自己的遺囑,一份長達59頁的文件。可是更重要的是,按照稅務的規定,要在預期死亡之前分派妥當,盡量少交遺產稅。為此,他必須仔細檢查自己承擔的慈善事業義務,他當時支持著將近100項。一些高級同事向他提供情況和意見,但是他自己作出判斷,根據已經給予的經濟援助衡量每一個組織、它們的目標以及為了完成這些目標當前需要的和將來需要的金額,然後,最後衡量自己對每項事業的道義責任。
除1934年設置、存在大通國民銀行的信托基金外,小約翰還沒有把任何資本脫手給兒子。他們隻是從這些信托基金取得收入,而且盡管這些收入數目可觀。弟兄們全都非常明白他們的權力和現實之間的差別。
每個弟兄都由父親指派列名於洛克菲勒中心公司的董事會,這家公司名義上擁有這一個建築群:納爾遜戰前是總經理,1945年已被任為董事長兼總裁。然而,他們必須請求父親許可才能重新設計56層樓的一部分,為自己提供辦公室麵積。盡管他們各有名義,關於誰真正擁有洛克菲勒中心這一點是毫無誤會的。這家公司在經濟蕭條期間是賠本經營的,現在在戰後工商業高漲中也不過收支相抵。但是收支相抵並不包括償付小約翰·洛克菲勒手中持有的7400萬元借據在內,這筆錢是他幫助墊補12500萬無造價的貸款。
納爾遜向父親提出弟兄們的建議,按模型改建56層的東翼,為他們四人和他們四人的工作人員提供辦公室麵積。約翰第三當時和父親密切合作從事慈善工作,他寧願要靠近父親的西翼辦公室。隨後納爾遜提出了華萊士·K·哈裏森擬訂的初步計劃和改建估價,哈裏森是設計洛克菲勒中心的三名主任建築師之一,已成為納爾遜的密友和親信。改建計劃獲得父親批準後,納爾遜就一陣風似地積極行動。辦公室的式樣和尺寸相似,作美術設計則各具特色。
納爾遜懷著愉快和驕傲的心情監督這次改建。計劃有更改,工作超過估計時,他就簽呈向父親道歉,確信結果會證明時間、精力和金錢花得有道理。
五位年青的洛克菲勒的狂熱活動使那些穩重沉著的辦公室熱鬧起來。電話不絕,訪客如流,打字機劈啪不絕,新助手增添了不止五倍。
此時弟兄們聽到一句話竟大吃一驚,說父親已經決定放棄洛克菲勒中心。他的決定還是一個秘密。他甚至沒有對兒子講起,他們是從一位顧問那裏零零碎碎聽到的。看來他們對此沒有什麼辦法。勞倫斯認為勸諫父親是很放肆的事情。他們知道,父親是在深思熟慮之後作出決定的,一旦作出決定,簡直難以使他改變。
弟兄們得知,父親已經決定把這家公司欠他7400萬元的借據贈送給洛克菲勒醫學研究所,給該會提供永遠繼續工作的收入和資本。該會始創於1901年,是祖父捐贈的第一個慈善機構。父親是該所的第一任會長和第一任董事長,他認為它是所有洛氏家族創辦的慈善事業中最有意義和最重要的。這一點弟兄們都知道。可是依然以為父親總會把洛克菲勒中心留給他們,這是父親的成就,也是他們的業務場所。
從最初的震驚清醒過來之後,納爾遜決定去找父親談這件事,他用仔細選擇的詞句表達他的弟兄和他自己對這一決定的迷惑不解。
小約翰·戴·洛克菲勒耐心地聽他講,對他說:“我來想一想,納爾遜。”
考慮這件事和考慮家產的整個“最後部署”的時候,他無疑地回想到他第一位導師給予他父親的勸告。小約翰剛從布朗大學出來的時候,父親已聘請浸禮會牧師弗雷德裏克·T·蓋茨當慈善事業的顧問。小約翰在蓋茨手下當過從事慈善事業的徒弟。他該有很好的理由記得蓋茨對老約翰的勸導,這一勸導是在允許蓋茨博覽全世界最富有人士的書籍和記錄之後作出的。蓋茨說:“您的財產在蒸蒸日上,翻滾得像一場風雪——您必須把它散得比積得快!要不然,它會把您和您的兒女和您兒女的兒女壓垮的。”
以茫然發呆的神情,小約翰容許納爾遜領他到兒子們在5600室東翼的嶄新的辦公室走了一圈:在修建完工之前,他曾經拒絕走進東翼。兩條微微彎曲而不是筆直的走廊,從中心電梯那裏直通到東端的候客室。為這層樓服務的機器設備已被牆壁圍得在中心地點看不見,離開外牆的那幾套辦公室被接平牆壁的門掩蓋著。舊辦公室那些一成不變的色彩業已消失不見;內牆刷的是溫暖的棕色卵石花紋的乙烯基,外牆鑲嵌成逐漸暈散的白色線條和現代圖案。
弟兄們辦公室的尺寸都一模一樣,20英尺寬,16英尺深。納爾遜的在東北角,望得見中央公園和東河;勞倫斯的在東南角,前景是帝國州大廈的一片狹長景色,在晴朗的日子還看得見華爾街的高樓。溫斯洛普的辦公室在北邊,靠近走廊的中段;戴維的辦公室在它的對麵,在東翼的南邊。每個弟兄都有一些高級人員的辦公室和一片相當狹窄的小地方供秘書們使用。
納爾遜以他特有的熱忱領他父親巡視一圈之後,轉身向父親問:“啊,爸爸,這一切豈不給人深刻印象·”
父親對他探詢地瞅了一陣,隨後柔聲地回答:“納爾遜,我們試圖給誰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