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代洛克菲勒(2 / 3)

他的妻子也常勸他為自己做一些事,以便符合他的身分地位。百老彙路26號“標準石油公司舊大樓”裏的辦公室,一向是他父親的辦公室,1923年還陳放著一張折疊式頂蓋的寫字桌,一張樸素的桌子和幾把皮麵的木椅,暖氣片上沒有罩子。“這間辦公室糟糕透了,沒有舒服的地方可以坐一坐。”他50歲時,洛克菲勒夫人對他說。“說實在的,約翰,你是一位洛克菲勒,你應當有比這好一點的辦公室。”她說。

把空閑時間致力於美好事物,但僅要求用一席之地就可以工作的洛克菲勒,聽憑妻子把他領到“倫敦的查爾斯”那家古董鋪去。在那裏,他找到了仔細保存下來的英國莊園宅第的深色櫟木鑲板。一張詹姆士一世時期的狹長餐桌,精雕細刻著“1632”的年份——當時詹姆士一世是英國國王——作為他辦公室的中心裝飾。一張小一些的伊麗莎白時期的桌子,七英尺長,三英尺寬,放在房間的一端作為他的寫字桌。一個雕花的櫟木壁爐架、一個壁爐台和一個生火的壁爐蒙住對麵的牆壁。兩張查理一世時期的躺椅、六把查理二世時期的直背椅和一對克倫威爾時期的椅子。在17世紀40年代供聖餐麵包和葡萄酒的一張查理一世時期的櫟木供桌上,放一個小玻璃書櫥。

這是他妻子開口說話之後他為百老彙路26號的辦公室置辦的東西。1933年美國無線電公司大廈開放時,他把這套東西原封不動地搬了過去。

支配洛克菲勒財產的權力落在一個人身上,他隻對自己和自己的良心負責。從進大學以來的50年裏,小洛克菲勒最初是父親的助手,隨後全憑自己——花去了82200萬元以上,用以改善人類生活。72歲時,五個兒子已戰後回家,他還是孜孜於此。“給予是健全生活的奧秘”,他有一次說,“不一定予人以錢,而是予人以一切鼓勵、同情和諒解。”從他繼承而不是掙得他的財產以來,因為這筆財產大得使他或其他任何人都吃喝不完,他就把自己看作是這份財產的管家而不是主人。

中等身材,瘦小個子,銀白色頭發細心地當間分開,老式的銀框眼鏡高架在鼻梁上,小約翰顯出一位正派、和藹、仁慈的老人樣子。高齡使他的臉變成瘦長,人們現在能看出和他父親相像的地方。可是他的雙手還保持著年輕時期的手勁:像伐木工人一樣粗壯有力。

他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含羞、謙虛、靦靦腆腆、輕言細語。他對接觸的一切人士都寬厚仁慈。各種地位的人都敬畏他,他們的敬畏使他困惱。可是在外表之下,他是一名嚴峻的、自我約束的浸禮會教徒,他的倫理道德是從聖經中直接得到的,總將可此可彼的辦法看作非黑即白,竭力要“幹正義的事”。他是一個至善論者。有如他在事業中所表現的,他的心靈能包涵廣泛的規劃和龐大的範圍,然而他的至善論思想卻要求他下苦功注意細微末節。他思想深邃,但決定遲緩、仔細而有條有理。他讚助的事業,慈善的和經濟的,都範圍廣泛,而且經過從頭至尾的仔細調查。在洛克菲勒的辦公樓裏,沒有日常危機,沒有因驚慌失措而胡亂行事。5600室裏是一片平靜、含蓄和尊嚴。

工作人員不出40名,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或她在那裏是伺候老板。他走過辦公室時,秘書們在打字機邊直起身來。他從一處走到另一處時,人未走,先開口,無需告訴任何人他該做什麼。

小約翰的操作方法是根據他從父親那裏學來的一套,並作了完善。他對洛氏取得成功的方式方法並不保守秘密。事實上他喜歡把他的話傳開去。

“明智生活的秘密,合情合理地解決一切問題的秘密,無論是個人的還是團體的問題,都是簡明二字”,他對那些采訪記者說:“這是成功的秘密:免得浪費精力、動作、金錢。”

他在寫字桌上置有一個六格的皮信夾。有一次,他臉上沒有表情,但口氣俏皮地解釋說:“他必須做的事隻是細看一遍送到他桌子上的所有文件和問題,把它們放在六格的一格裏交給六位同事中的一位去處理。”

工作人員沒有正式的組織安排。除了出錢雇外邊人請教特殊事項以外,他不過需要六名高級顧問處理大量事項。顧問們被認為而且被稱為同事,不是助理。在理論上六個人和洛克菲勒先生的私人關係完全平等。不過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些。托馬斯·M·德比伏埃斯是一位律師,從大學時期起就是小洛克菲勒的私人朋友,充當了他30多年的法律顧問。實際上是無事不向他請教的。他是辦公室裏唯一稱呼洛克菲勒先生為約翰的人。在辦公室裏他被稱作T·M·D,可是在他聽不見的地方,人家管他叫“總理”。

洛克菲勒的銀行、投資和商業事務由兩個人指導:伯特倫·P·克特勒,他讀完中學就進這個辦公室當速記員;巴頓·P·特恩伯爾,投資專家,年齡與資曆都比克特勒先生略遜一籌。他們大量的財政責任集中在大通國民銀行、商人火險公司和不超出五類的熱門股票,美國鋼鐵公司和標準石油公司當然名列前茅。小洛克菲勒最有利地保持和使用財產而不是擴充財產的政策,使他們倆的工作相對地易於進行。因此,這兩個人隻是密切注視股票和證券市場,並不每天買進賣出;並不花多少時間向老板提供有關投資範圍和狀況的情報。總之,商業事務次於他對慈善和文化的興趣。雖然世界上大多數人相信他和他的家族仍舊擁有各個標準石油公司,他本人卻留神使自己在這些公司裏的投資隻擁有少數權利,他並不參與任何一家標準石油公司的董事會或管理部門。但是他的聲譽確實超過其他股東:每年歲序更始之前,新澤西標準石油公司的董事會主席總要登門拜訪創辦人的這個兒子。

洛克菲勒家的賬目和納稅問題都托付給菲利普·F·基布勒,他的辦公室和少數職員縮在洛克菲勒辦公室同一層。

貼近洛克菲勒辦公室的是阿瑟·帕卡德的辦公室,他監管和顧問小洛克菲勒所有的慈善事業,除了洛克菲勒基金,那是獨立經營,而且有自己的人馬。

肯尼斯·卓爾萊是同事中唯一的大肚子、高身材、縱聲大笑的人。他管辦公室的包場工作,處理洛克菲勒先生範圍廣泛的自然資源保護事業。

“決不要跑進來隻是向我報告,”洛克菲勒先生一開始就用30年的辦事成規教導每一個新人。“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務必讓我知道,可是我將假設一切在滿意地進行,除非你告訴我並不然。”

洛克菲勒先生絕少教導同事。開始時他同他們一起研究一項計劃或一個問題,而且一邊商量一邊決定應該怎麼辦。隨後交給同事去辦,且支持此人的決定。如果他對此人的判斷和能力失去信心,就會使他心情舒暢地離開。

小洛克菲勒的最後一位秘書珍妮特·沃菲爾德小姐,辦公室裏沒有什麼人知道他丈夫的姓氏。她筆錄他的口述,打出他的信件,布置他的日程和約會,而且熱心地保守他的秘密。她充當全體工作人員的“女修道院院長”。在辦公室裏以“看家狗”著名。

另一條看家狗是羅伯特·耿貝爾,其資曆與洛克菲勒本人不相上下,小個子,輕捷如鳥,70多歲高齡還迅捷不倦,好像是處理其他人不處理的每件事情,負責旅行安排、波坎鐵柯山莊園上的人事、私人貸款、教會事務。大多數機構把他列為行政助理,可是耿貝爾堅稱他仍是被雇傭時的身分:勤雜員。他是在20歲,幹教會工作時,就跟隨洛克菲勒先生的,並把一生獻給了他的雇主。洛克菲勒家活動的一切資料都儲藏在耿貝爾先生的頭腦裏或者笨大的折疊式頂蓋寫字桌裏,一有需要隨時都可拿得出來。

每名新雇員都是先被帶到耿貝爾先生的辦公室去聆聽教誨。他那些方法已陳腐不堪,使戰後的新進人員茫然發呆。一位接受耿貝爾先生邀請喝茶的年青投資顧問,看到老頭兒從折疊式寫字桌裏拿出一疊石棉、一個果盤子、一把茶水壺、幾個杯碟和兩個甜餅,不禁為之愕然。這次“茶敘”占去了大半個鍾點。

以耿貝爾茶敘為例的洛克菲勒辦事處的禮節,勢必使進入那裏的甚至最大人物也得馴服下來。可是有一個人來時就表示不敬畏,不耐煩,而且始終如此,那是納爾遜·奧·洛克菲勒。他攜同一批自己的同事從華盛頓來到這裏,其中包括弗蘭克·詹密森、瑪莎·達爾林普爾、維克托·博雷爾、勞倫斯·利維和博耶。他要“組織起來”從事鬥爭,為拉丁美洲奮力完成美洲事務美國協調員或國務卿助理所不能完成的鬥爭。他準備以總經理的身分接管洛克菲勒中心。他渴望回到現代美術館去,他在那裏從前就有重大影響。他對戰爭救濟工作有興趣,其中有財務管理和個人投資的問題,有紐約市、美國、聯合國以及全世界的戰後問題。納爾遜·洛克菲勒興高采烈地準備把這一切全擔當起來。

他的弟兄連同他們的同事、問題和興趣一起來到這裏。

“讓我們組織起來”,成了5600室熟悉的納爾遜的戰鬥號召,當時五兄弟在設法調整自己,準備過平民生活。

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私人問題。戰前原屬他們的那些小辦公室久已被別人占用。人員、寫字桌和卷宗的轉換使他們散處在一些臨時的地方。甚至“總理”也必須更換辦公室,給約翰第三騰出靠近他父親的房間。洛克菲勒基金的人員不得不從56層搬到55層,以安頓納爾遜、勞倫斯、溫斯洛普和戴維。兄弟們都需要地方容納自己的人員、卷宗和書籍。這又引起了問題:五兄弟應該集中、合用設備、人員,還是應該分散工作·答案當然要看他們每人決定往後幹什麼事。他們應當怎樣去處理他們的投資證券·成百份,而且往往成千份私人求助申請,送進五兄弟各人的辦公室,尤其是他們中任何一個姓名在報紙上出現的時候。這些申請應當怎樣去處理,各自處理呢,還是全家作一個集體處理·壓倒一切的爭論點是:他們每人要以餘生真正幹什麼事·他們每人有選擇自由。一筆筆信托基金使他們成為百萬富人,他們擁有一輩子都花不盡的錢,所以他們並無工作的必要。可是父親對他們說過,“我想不出有什麼事像縱情歡樂一生那樣叫人不愉快的。”他們每人對此都曾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