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在今日之國中已為尋常事,幹部職工天年之日沒有不走這條路的,但像王真如老人這麼透徹自覺自信,樂觀坦然地以銘文囑火葬,並要革除一切紀念形式,卻也是較為少見。
先生是老革命,一位處級幹部,出身書香門第,平淡人生,無貪欲無心計,有二女二侄,老家山西,客逝隴上。這篇題為《喪葬銘》的遺書是老人在謝世前五六天,秉筆直書題贈女兒和侄子的。從那顫顫巍巍卻又十分清晰恭正的字裏行間,我們看到了一位老人從容堅定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的身影,看到了一顆金子般閃亮的心,特別是他對舊習的透析和戟批,表現了睿智,閃爍著生命不息的火花。“新陳代謝,生老病死,乃宇宙萬物之規律”,“即代謝轉化之過程”,世間種種鋪排,都是“活人所構想”,因之,他明確地寫道:死後不待客,不排宴,不開追悼會,不舉行任何儀式,甚至不用穿新葬衣,不要送花圈等,並堅決火葬。用他的話說,如不火化,屍朽則汙染;衣物灰盡,所置則浪費;花圈祭物盡是多餘,禮儀習俗皆違自然。他要追“周公”——周恩來總理而去,“殯用生時舊衣物,火化燼灰撒河中”,要兒孫“勿為舊習所拘,勿受劣風所染,勿被迷信所感,勿憚親友誹議”。這四個“勿”,顯示了老人的精神追求和意誌,也蘊涵著老人一生的體味和心的漣漪。古語說得好,“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擇善棄惡,揚善斥惡,從科學,從文明,乃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也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所納。社會的前進,去腐生新,不是大運動,大掀浪;社會真真正正的變化生新,往往是源於人們對於真善美的遵循,於從一人一世而起的對於舊習的革除和對於新風的揚播。
世間本沒有什麼禮俗,隻是在人類延續生息的漫長過程中,適應生存與發展的需要,才有了約定,有了規範,有了各種習慣和風俗,當人們活躍生存之日,這習俗規範便製約著人的行為,而當撒手人寰,另遊別境時,這一切都成了身外之事,毫無什麼實際意義。真如老人從人生的本義出發,積數十年之窺視透析,留下一紙銘文,態度堅決,處理有法,毫不含渾悲戚真可謂一個誠實的人,高潔的人,有修養有品德的人,“革故之有新”,大改革者可讚,小改革者亦可敬,隻要循理求真就美,隻要人人都從自身出發,自覺地革故求真求美,社會就變得日日新,月月新,我們的國家民族就會不斷延續發達以至永遠。
right《華夏》199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