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爭議一直延續到現在,依然沒有個定論。
下白彪嶺村有位識文斷字的人,複姓相裏,名叫彥章。相裏彥章翻閱了明代縣誌,縣誌裏卻沒有講這個傳說,隻說這個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在汾陽縣城以西。出縣城北,往西行十多裏路,來到昌寧鎮。昌寧鎮再往西便是白彪嶺。白彪嶺的地貌別具特色,一條綿延三十裏長的峽穀把白彪嶺劈為兩半。峽穀兩邊是鬼斧神工而成的峭壁懸崖,峭壁上灌木叢生,花草爭豔。峭壁之間寬約二十餘米,靠南地勢較低,有泉水嘩嘩啦啦流過,水清清,可見光滑的卵石,像一顆顆鵝蛋似的可愛。靠北,地勢略高,可行人、可通車,雖是坑坑窪窪的,卻也接近現在的二級公路了。這裏氣溫較低,每年四五月份,兩側的石壁和山崖上,以及路邊連片成林的山桃樹始有桃花盛開,惹得蝶飛蜂舞。正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在這桃花盛開的峽穀裏,桃花朵朵,通紅如霞,爭相吐豔,燦若織錦,淩空交錯。站在昌寧鎮最高處眺目西望,恍惚得見桃花洞一般,誌書上又譽名這裏為“三十裏桃花洞”。
這裏其實是一條千年古道。
很久以前,古道兩端屯兵設關,甚至修築長城,烽火彌漫。後汾陽設汾州府,這條古道又成為西來汾州府、北上晉陽的交通要道,更是從汾州府西去永寧、寧夏、甘肅的必經之路。那時,商賈駝隊來來往往,駝鈴聲聲如詠如歌。歲月悠悠,滄海桑田,不知醞釀了多少和諧富裕的美夢,又灑落了多少淒慘悲壯的故事。
霍斌武從小就生活在白彪嶺上,並經常下到這條峽穀裏玩耍,即使是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覺得孤獨寂寞。他雖然逛過幾回汾陽縣城,但他固執地認為汾陽城一點都不好,除了有些樓房,就是車多、人多,做小買賣的商販多,亂糟糟的。他也多次去昌寧鎮玩耍過,但是昌寧鎮就更不好了,昌寧鎮有個什麼?隻是趕集的時候,人多、牲口多,熱鬧些。他始終堅信,隻有生他養他的這個山旮旯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這地方有花有草,有樹有果,有活躍在荊棘叢中的野兔和山雞,有婉轉鳴唱的鳥兒,有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和小蜜蜂,更有飄著山桃花瓣從鵝卵石上淙淙流過的清泉……
桃花峽山好水好,老樹林好,山桃花好,野生菌好,野沙棘好,野酸棗好,自由地穿梭在樹林草叢中的野麅子、野山豬、野兔、野雞都好,辛勤采擷的蜜蜂好,翩翩起舞的蝴蝶好,土生土長在這裏的人們更好。
知書達理的相裏彥章念過一句詩,霍斌武記得很清楚:“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確是這樣的,他深信不疑。因為他認為這是個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所以就沒有要走出這條峽穀謀生的念想。他放著羊、牧著牛,眼裏、心裏鮮活地生動著這裏賦有靈性的山山水水,幸福地生活著、成長著,不知不覺,今年已經十八九歲了。
桃花峽雖然名字好聽,但卻是沒法兒住人的。村莊都在峽穀兩邊的嶺上。從昌寧鎮下來往西走,進了峽穀約二十來裏路,往左有一條荊棘遮掩的山路,沿著山路七拐八彎的,就能去到一個不易被人找到的地方。這地方有個很惡劣的名字,叫強盜溝。早年的早年,相裏彥章也說不來是什麼年代了,這三十裏桃花洞溝深峽長,一路沒有村莊,經常有強盜出沒,攔路搶劫,甚至圖財害命。也有那村莊裏的潑皮混蛋,雖不當強盜搶劫,但卻想吃駱駝隊的駱駝肉。大冬天,他們趁夜把水潑在峽穀裏的石道上。第二天商隊從這裏走過,駱駝一腳踩上去,就會滑倒掉進溝底摔死。
一匹駱駝的肉夠吃好幾天的。
相裏彥章不僅能隨口背出許多古詩詞,而且自己也是能寫,或者說能創作些文字作品的。汾陽有個叫文聯的組織,每季度出版一期內部刊物,叫《汾州文學》。相裏彥章的作品常在《汾州文學》上發表,傳說、典故、近體詩詞等。他用詩詞描寫三十裏桃花洞,這些詩詞,霍斌武基本上是能背得下來的。如《三十裏桃花洞》:
桃花渲豔三十裏,
古道逶迤幾許奇?
細雨偷傳仙子意,
樵夫怯把舊情提。
又如《過桃花峽》:
莫講山關金鎖鑄,
驚聞強盜躍溝呼。
駝鈴作響慌然亂,
路畔桃花豔若初。
相裏彥章是這樣咬文嚼字地說的,因為相裏彥章不是一般的人。而一般人說的卻很通俗,也很直白,有人說:“出了汾州是桃花溝,溝深十九裏九丈九。白彪嶺上山勢陡,半天裏長著紅醋溜。”
還有一個說法,叫做“閻王惡鬼強盜溝,神仙見了也發愁;半路裏聽見一聲吼,驚得人屎尿滿褲流”。
這個強盜溝就是強盜的老窩,現在還留著大大小小好幾孔窯洞。窯洞前有空場地,像是強盜們練武分贓的地方。空場地的前邊是一麵一麵起伏的山丘,連接山丘的是一條條淺溝,溝邊上長滿了野酸棗樹叢。除了這些深淺不一的溝壑,這塊場地的周圍,遠處是黑森森的原始次生林帶和早年來桃花峽插隊的知識青年們利用林木物種資源培育的林場,人們習慣稱為青年林場。近處是一麵麵生長著野草野花和山桃樹、灌木叢的慢坡,潔白的羊兒們就三三兩兩地在慢坡上吃草,遠遠地看,像一朵朵悠閑飄浮的雲。牛兒們則不在這裏和羊兒們湊熱鬧,隻在那些縱橫的溝壑間享受大自然的恩賜。霍斌武就是在這裏放羊、牧牛的。這裏是他的天然牧場,他經常把那幾孔強盜們住過的窯洞當羊圈、牛圈;他把羊和牛分別圈在窯洞裏,既遮風又避雨,也能避免日曬。真是美極啦、妙極啦。